二十幾年後重看這部經典名片，感受竟與年輕時有天淵之別！
誰來晚餐的聯想

█王蘭馨

　　夜深。我坐在床沿，凝視著熟睡中的妳。在夜燈的暈黃中，妳那光滑細緻的臉上柔和地勾勒出清秀的輪廓。我有點錯愕，時間這個魔術師，不知何時竟把那個拉著我裙角，跟著到處團團轉的小女孩，變成了如此亭亭玉立的少女。我，還沒準備好啊……

經典名片
　　剛剛看完《誰來晚餐》(Guess Who's Coming to Dinner)這部一九六七年的老片。腦海中浮現的，盡是女主角的父母第一次看到女兒的男友居然是黑人時，那種震駭莫名的表情。
　　儘管這個上流社會的白人家庭在當時保守的六十年代，觀念已非常開放。父親身為民權鬥士，長期為消弭種族歧視而努力，但當他得知女兒要嫁給黑人時，仍然陷入前所未有的痛苦與掙扎。
　　雖然妳現在才十四歲，但在這塊種族融合的土地上，我已開始想像，如果，有那麼一天，妳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妳愛上了一個洋人，並已決定嫁給他時，我不知是否會當場昏倒？！
　　其實在大學時期我就已看過這部片子，那時妳還不知在那裡呢！當時除了欣賞黑人男主角薛尼鮑迪(Sidney Poitier)在片中所表現的軒昂氣宇與沉穩有禮外，也對年輕美麗的女主角凱瑟琳休頓(Katharine Houghton)所飾演的Joanna，在當時仍充斥種族歧視的風氣下，居然無視於膚色及可能面對的壓力，勇敢愛上男主角敬佩不已。
　　我也很欣賞飾演Joanna母親的老牌演員凱瑟琳赫本(Katherine Hepburn)優雅高貴的氣質，與她在劇中對女兒完全的愛與支持。
　　當時仍未婚的我，衷心嚮往自己未來的婚姻也能得到父母完全的接納。此時此刻，我也相信，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妳一定也希望能有我和妳爹地的支持與祝福。

溫故知新
　　這次重看這部已列入百年經典之一的影片時，我竟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可能是多年的婚姻生活與人生歷練，讓我看盡不幸婚姻的悲劇，在心態上我反而較認同女主角的父親（由史賓瑟崔西Spencer Tracy飾演）將現實層面考慮在內的態度。
　　此時再看女主角Joanna, 竟覺她少不更事。天真的她，仗著父母的寵愛，再加上從小父母教她不可歧視黑人，以為父母對她的愛情與婚姻會無條件舉雙手贊成。
　　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她帶回了黑人男友，並要父母在一天內同意當時社會所不容的黑白通婚。她對父母的憂慮與想法渾然不顧，也對自己即將面對的困難不以為意。
　　片中那位讓我感動了老半天的母親，現在來看，她對女兒婚事其實有頗多無奈。儘管內心覺得女兒嫁給黑人會引起許多人側目，但為了怕失去女兒，她寧可自己吞下所有的憂慮，以情感取代理 性。

語重心長
　　最讓我激賞的，是片中的父親。雖然經過了震驚、忿怒、憂慮、反對、緊張、與掙扎等錯綜複雜的情緒，在一天的長考與分析後，他卻能深深地察覺、也接納兩名年輕戀人真摯的愛情。但他同時警告女兒與其黑人男友，將來會面對的困難。
　　他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可以得到我的支持與祝福，但是全美國有成千上萬的人會敵對、仇視你們。你們當然可以認為他們的想法愚昧而不予理會。然而，如果你們要認真面對這種挑戰，那就要看你們自己是否知道自己是誰？你們擁有什麼？你們彼此的愛情有多深？你們為什麼要結婚？你們願付出什麼代價，好讓你們不會為今天所做的決定而後悔？」
　　父親的回應盛滿了對女兒的了解與接納，也帶著理性的忠告，提醒女兒重新檢視與愛人內在關係的強度是否能經得起外在現實環境的考驗，並自我衡量所要付出的代價。讓沉溺在愛情甜蜜的年輕男女，能將頭探出水面，看清楚自己身處何地與應往何處。
　　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妳真帶回了這個問題，我和妳爹地會以什麼態度來面對？能否像片中的父親一樣有智慧？但孩子，我想讓妳知道，就像作家張曉風在《婚姻祈禱文》中所說的：「婚姻，不單單是新娘手中的豔麗的玫瑰，因為兩個人一生之久的寬容和關切, 比玫瑰更美麗。婚姻，也不單單是燦爛的鑽石和潔白的婚紗，因為澎湃的愛和純潔的心靈更為可貴。」

心中的遺憾
　　是的，婚姻的內涵，比戀愛中男女所想像的要多得多，這也是我和妳爹地結婚後才知道的。我曾經以為，結婚，是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攀上愛情的山嶺，可以興奮地向眾人宣告，此情此愛，生死不渝。我也以為，婚姻只是兩位當事者的抉擇。
　　因此，我在與妳爹地交往到論及婚嫁時，才向我的父母，也就是妳的外公、外婆說明。我現在都還記得他們當時驚訝的表情，及他們臉上顯出的憂慮。那時他們對妳爹地並不瞭解，而我是他們的長女，他們對此事的慎重可想而知。
　　我好像《誰來晚餐》裡的Joanna 一樣年少輕狂，只知自己找到生命中的最愛，並自認我也是以慎重的態度考慮終身大事，無法體會父母的心情與掙扎，只希望他們無條件地支持我，現在想來，不禁為陷父母於兩難而感到歉疚。
　　我到現在還感激妳外公外婆的愛與接納。妳外公寫了一封信給我，表示對我的祝福，也提醒我許多要注意的事。對他們而言，要寫這封信何等的不易，要放進多少的愛與牽掛。
　　婚後，他們擔憂的事一一應驗，不同個性與來自不同背景的我們也經歷了一段痛苦的過程，是因為兩人都有了信仰後重新調整，婚姻才漸漸踏上坦途。多年後，妳外公外婆來美探望我們，看見我們的信仰與婚姻生活，懸在心中多年的石頭才真正放了下來。

容我同行
　　當我重新審視這段過程，如果我能早點讓父母了解我的交友經過，與他們分享我的喜悅與擔憂、讓他們有機會認識、瞭解我交往的對象，在我決定與此人步上紅毯之前，有父母睿智的良言建議，或許婚後我會少受點苦，他們也不會如此震驚，並有機會與時間調整他們的心情，免去許多折磨。
　　孩子，感情路上險峻難行，處處布滿試探與陷阱，請容我與妳同行。多麼盼望我曾犯過的錯誤，妳不要再犯，我的覆轍，妳不要重蹈。上帝讓我成為妳的父母，在妳的生命中扮演「教練」的角色，我願不斷的學習，在妳將來交友擇偶過程中可以扮演稱職的教練。
　　我要學會不越俎代庖，一味幫妳做決定，也不消極缺席，任由妳一人在感情路上摸索獨行，以致跌跌撞撞，傷痕累累。我為過去沒有邀請我的父母擔任我感情的教練而深覺遺憾。
　　其實任何婚姻的經營都不容易，當愛情浪漫的帷幕揭去，兩人的差異便在現實生活中赤裸裸地顯露。無論妳將來的對象是否同族裔，若有共同的信仰與價值觀，以成熟的態度面對，就可以克服一切差異與困難。

崇高任務
　　德國思想家潘霍華曾在他的《獄中書簡》中提到：「婚姻並非只是彼此相愛，它具有更高尚的尊嚴與力量...在愛情中你們只看到幸福的天庭，通過婚姻，你們被安置在一個對世界對人類負責的職位上。」
　　原來，婚姻不只是兩情相悅的結局，更是另一崇高任務的開始，是兩個因愛結合的人，要同心去完成造物者在他們婚姻上所賦予的使命。而身為妳生命教練，我和妳爹地有責任幫助妳開拓更寬廣的視野，去認清婚姻的本質。
　　在這靜謐的夜裡，望著熟睡中的妳，想到我們母女生命的傳承，想到上帝給我的天職，讓我因無法解釋這種生命的奧祕而心生敬畏。我忍不住在妳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我親愛的寶貝，晚安！

作者王蘭馨家中有女初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