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死,焉知生?
電影《相約星期二》觀後感
█王蘭馨
我知道將有一個白日的昏暗終結,太陽會向我最後一次告別。
--- 泰戈爾「採果集」
觀察死亡
米奇 (Mitch Albom)
是一個成名的體育新聞記者,每天為追逐體育名人的新聞而忙得不可開交,上節目、寫專欄,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可謂名利雙收,功成名就。也因為如此,他犧牲了以前想成為音樂家的夢想,犧牲了與家人朋友共處的時間,也犧牲了十六年前,大學畢業時曾對莫瑞教授許下要繼續保持聯絡的承諾。
一直到無意中從電視上看到對莫瑞教授的專訪,才知道這位當時與他情同父子的老師竟然得了不治之症。
那是一種叫做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的病。它像蠟燭一樣,把你的神經熔化掉,剩下身體就像一灘蠟。這種病常從腿部發作,逐漸往上蔓延。你會無法控制大腿肌肉,所以再也無法站立。你會無法控制軀幹肌肉,所以再也無法坐直。最後你無法呼吸,因此將窒息而死。
目前醫學上對於這種病仍然束手無策,任何人得知自己患這種病時,無疑被宣判了死刑。而莫瑞教授對得這病的反應竟是:我要以死亡作為我生命的計畫。我要研究死亡,把它當做一本活教材。研究我緩慢步向死亡,觀察我身上發生的事,和自己一道學習。
生命即教材
米奇想起了他對這位老師所做的承諾。他應該去探望莫瑞,否則再也沒有機會了。他的工作有多忙碌,從他工作的底特律到莫瑞所住的波士頓有多遠,此時不再是藉口。
他終於來到了莫瑞的家。原本只是來探望一下,以履行十六年前對莫瑞的諾言。幾個小時後,他將搭飛機回底特律,回到原來的工作與生活。
沒想到這次的重逢,竟開始了米奇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門課,也是莫瑞一生所教的最後一門課。這門課,每星期二上一次,地點在莫瑞家的書房窗邊,課程稱為「生命的意義」。
沒有課本,但涵蓋許多的題目,包括愛、工作、家庭、年老、寬恕、及死亡。沒有教材,教材就是老師本身的生命。
沒有作業或畢業論文,只有米奇將他和莫瑞交談的內容記錄下來,書名為《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Tuesdays
with Morrie)。
沒有畢業典禮,只有一場葬禮。
這堂課只有一個學生,就是米奇。但是,每個看過這本書及由它改編的電影者,也都成為莫瑞教授這最後一門課的學生。
1999年由米克傑克森(Mick
Jackson)導演拍成電影《相約星期二》,傑克雷蒙(Jack
Lemmon)及漢克亞薩里亞(Hank
Azaria)領銜主演。
暗夜明燈
莫瑞教授坐在書房的輪椅上,稀疏發白的頭髮覆蓋著削瘦憔悴的臉龐,窗外可看見一小株芙蓉,粉紅色的葉子落地紛紛。
他的眼神仍然閃爍著亮光,他的聲音仍富有磁性。
「米奇,你是否找到一個可以分享心事的人?」
「你對自己問心無愧嗎?」
「你是否作一個你想作的人?」
一個個問題如暮鼓晨鐘重重地敲著米奇的心靈,讓他不得不捫心自問,他到底怎麼了?
這十六年來,為了更多的薪水,放棄了多少的夢想。他的日子填的滿滿的,但大半時間仍覺得不滿足。
「太多人像是行屍走肉,就算他們做著自己認為重要的事情,也似乎是半睡半醒。這是因為他們追逐的目標不對。生命要有意義,就要投入去愛別人,投入去創造一些讓你活得有目的、有意義的事。」
「我們的文化讓人無法自知自適。你得要十分堅強,才有辦法拒絕這錯誤的文化。」
莫瑞的談話對米奇而言,好像是茫茫黑夜中的一盞明燈,讓他可以在忙碌混亂的生活中慢慢地理出一個次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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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日暮西山,有人看到的是消極無望,
有人卻看到積極燦爛。同樣的風燭殘年,
有人活得灰暗枯槁,有人卻活得璀璨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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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依賴
隨著莫瑞病情日趨嚴重,他愈來愈依賴別人來照顧他的生活。最後他甚至連大小便都須要別人幫他處理。
然而他說:「依賴別人並不是一件羞恥的事。當我們還是嬰孩的時候,我們也是完全的依賴別人。有人幫你洗澡,有人幫你抱起來,有人幫你擦拭,那時並不覺得羞恥。每個人都知道如何當一個嬰孩,每個人心中也都有一個小孩,對我來說,只是回想起如何享受它。」
「於是我開始享受對別人的依賴。當他們把我翻過去,在屁股塗藥膏以防止紅腫發炎,我覺得很享受。或當他們擦拭我的額頭,或按摩我的腿,我享受極了。我閉上眼睛,沉浸其中。這些感覺讓我似曾相識。」
這觀念對我而言實在是一大挑戰。文化告訴我們,我們願意幫助別人,但我們也必須獨立自處,依賴別人只有顯示自己的軟弱,那時,內心充滿的只有羞恥感、無力感、無價值感而已。
然而,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一種人,在這時候把接受別人的幫助當成是享受。七十八歲的莫瑞,施之於人時他是長者,受之於人時他是嬰孩。
死又何懼?
談到死,莫瑞告訴米奇:「如果你接受了你隨時可能死去的事實-- 那麼你可能不會像現在這麼爭強好勝。」
他挑戰米奇說:「你現在花這麼多時間所做的事,不見得是最重要的。你必須花多一點時間做一些有關心靈的事。」
「連我也不知心靈成長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我確定我們少了些什麼東西。我們太過重視物質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卻不能滿足我們。」
莫瑞殷殷叮嚀:「生命中最要緊的事,是學習如何付出愛,以及如何接受愛。」
「不是很消極的說你會死,而是很積極的清楚認知你將死,所以你可以活得更好。」
人生如鑽石
人生像一顆多面切割的鑽石,從正確的角度看去,是如此晶瑩剔透、熠熠閃亮。雖然我們無法改變鑽石的形狀,但我們可以決定看鑽石的角度或方向來決定這顆鑽石的亮度。
生命的河流順著生老病死的河道,是我們無法改變的,但我們可以選擇以何種態度來面對。同樣的日暮西山,有人看到的是消極無望,有人卻看到積極燦爛。同樣的風燭殘年,有人活得灰暗枯槁,有人卻活得璀璨光彩。
原來生命如何,不在乎順逆平厄本身,而在乎我們如何看待生命中的境遇。如果我們永遠只從一個角度來看自己的生命,那麼我們看到的,不過是一顆毫不起眼的石頭罷了。
我究竟要什麼?
《相約星期二》整部電影不斷的提醒我們思考一個問題:究竟什麼是生命中最重要的?
在米奇身上我們好像也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在忙碌的生活中打轉。我們的生活有時好像也是半睡半醒一樣,追逐著不甚重要的東西。我們有時也會為電視上的商品廣告而心動,為頭上冒出來的白髮、臉上出現的皺紋而煩惱。
我是否滿意現在的生活方式?我對心靈的追求,是否更甚於對物質的追求?什麼是暫時的?什麼是永久的?在短暫有限的人生中,我,究竟要什麼?
「死亡」像一個篩子,過濾掉生命中的雜質,留下最重要、最寶貴的。但我們是否要等到死亡向我們招手時才開始想這些問題?
一如莫瑞教授所說:一旦你學會如何面對死亡,你就學會如何活著。(本文曾刊登於海外校園第5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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