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家庭雜誌 第36期 (2007年0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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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親人生的最後階段,我們倆角色互換,變成了──
媽媽女兒,女兒媽媽

█苗卉天

  現在的我,不再排斥死亡;因為對基督徒來說,地上的死亡正是另一種新生的開始,這個盼望帶給我莫大的安慰……
  小時候,總認為父母就是應該理所當然地在身邊一直陪著我長大。直到爸爸因為肺癌過世,才開始真實經歷人世的生離死別。
  爸爸去世後,與媽媽共有八年的時間住在一起。在媽媽的晚年,我們角色互換,她成了「女兒」,我成了「媽媽」。但是在情感上,我還是與她臍帶相連;仍然非常依靠媽媽,應該說我們是彼此互相依賴。

最佳禮物
  當媽媽發現乳癌的時候已是末期,經驗豐富的主治醫師,在第一次門診就當場宣佈:「辦理住院,馬上開刀!」
  住院期間,我留職停薪,成了媽媽的隨身護士兼室友;她睡床上,我睡床下。
  由於媽媽有糖尿病,傷口不容易癒合;又很容易發燒感染,所以我們就成了二等病房的長期觀察病號。隔壁床的病人,近在咫尺,有生有死;換了好幾回,看得我們的情緒不免也跟著起起伏伏。 
  那段以病房為家的日子,哥哥戲稱我們像是住在旅館的套房。說得也是,除了幫媽媽換尿布、洗澡盥洗外,整整弄弄之外,病房被清潔人員打掃得很乾淨,媽媽每天換穿醫院的制服。肚子餓了,有醫院營養師調配好的三餐及點心;媽媽又不挑食,說實在,也不比在家壞。
  只是長期的看護有時不免心情鬱悶,真希望有人能夠接班一下,讓我出去透透氣。就在這個時候,一對加拿大籍的宣教士夫婦來探訪我們。師母對我說:「我們會在這兒陪妳媽媽,放妳兩小時的假,出去走走吧!」喔!那真是我收到最好的探訪禮物。
  走在熟悉的街道,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不就是逛逛街嘛!突然意識到,人活著,其實並非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平時習以為常的事,竟然也都可以是一種未被察覺的福氣。
  也是在那段期間,體會到人的慾望竟然可以如此的簡單。原來所需的家俱可以簡單到就是一張折疊床,原來簡單可以是如此有力,並且竟然能夠使人感到滿足與豐富。 

非常手段
  已經不良於行的媽媽在開完刀後,緊接著必需接受鈷六十的治療。每去一趟醫院,光是搭計程車就是一樁大工程。此時此刻,不得不做一個重大決定;就是要把執意住在中和老家的媽媽,遷移到距離榮民總醫院只要步行十五分鐘的哥嫂家。
  這是一場辛苦的遊說,媽媽就像是個鬧彆扭講不聽的小孩,無論怎樣講,她老人家都是「老神在在」(台語,心有定見)、穩如泰山。在媽媽心目中,中和老家才是她的立足之地;要她搬,是門兒都沒有!
  非常時期,就必需採用非常手段。跟哥嫂商量過後,只有先斬後奏,把媽媽強行拐運到哥哥家再說。為了避免路上塞車,翌日清晨天還未亮,我跟兩個搬家工人摸黑;裝滿了一輛大大卡車,就這樣揮別了中和老家。那是一種百味雜陳的心情,一方面很以自己為榮。但,又有一種莫名的失落。

樂在其中
  搬到哥嫂家之後,到醫院做治療就再也不必長途跋涉、翻山越嶺了。但是上下樓梯,卻又成了另一種挑戰。我跟媽媽是住在公寓的頂樓加蓋,好處是自立門戶;缺點是五層樓公寓剛好沒設電梯,可以想像輸送媽媽上下十二層樓的辛苦了。
  還記得每當好不容易地爬到三樓,哥哥就參照台灣的地理位置宣佈:「台中到了!」三人經常很無奈地相視苦笑。
  折騰許久總算是下到了一樓,為了遮陽,會給媽媽戴一頂有大帽沿的遮陽帽,看起來真的很可愛。媽媽坐上輪椅,有我這個專屬「推手」,也算挺神氣。兩個人就在馬路上大搖大擺地開始這段例行旅程。
  除了看病、治療、拿藥之外,最時常光顧就是醫院大廳內那家氣氛還不錯的西餐廳。媽媽的胃口向來不錯,也樂在其中,享受得很開心。

「幸好生了我!」 
  有時候,心煩,會對媽媽發脾氣!她也沒有太多的選擇,只能忍耐看著我發飆。她常嘀咕:「等妳老了就知道!」對媽媽,必需承認,我真是所謂的沒大沒小,吼起她來可以嚇跑許多人。
  曾經有一位同學,還刻意用毛筆寫了一封信,來教訓我如何作一位孝順的女兒。我並沒有採取她的意見,因為她根本不了解,我吼、我罵、我叫,是一種發洩、是一種反抗、更是一種不甘。
  身為一個長期照顧者,這一路走來,十分可以理解何謂「久病床前無孝子」。我也不想作一個孝子,因為這個稱謂,太沉重!有一回,跟媽媽說:「我們一起去死好不好?」想不到媽媽卻義無反顧地回說:「好啊!甚麼時候?」 
  爸爸離開我們的時候,我還年輕。在他人生的最後一段旅途上,我使不上甚麼勁兒,也不懂得要怎麼幫忙。而且爸爸的個性獨立堅強,一直都把自己打理得很好。
  可是媽媽就大大不同了,因為她已習慣被老爸照顧。老爸最常對媽說的話就是:「妳吃妳的飯、睡妳的覺,其它的都別管。」老爸一走,我也不得不長大。
  絕大多數時候,媽媽總是聽我的擺佈。去哪裡?吃甚麼?買甚麼?大事小事凡事我說了就算,於是就這樣順理成章地當起一家之主。那是一段甜蜜與苦澀混雜的歲月,我雖然未婚單身,但多少也能夠體會當媽媽的心。
  時常向媽媽邀功說:「好加在(台語,幸好的意思)妳生了我,否則看妳現在怎麼辦?」媽媽臉上露出「妳說的也是!」的笑容,我深知,只要陪在她的身旁,就能帶給她安定的力量與慰藉。 

老人家有時候會回歸小孩子的性情和樣式,
照顧者宜以寬容幽默的心情來回應。
 

在回憶中療傷
  媽媽因為癌細胞轉移到骨頭,在她離世的最後一段時間,神智已經不清楚。時常把我當成遠在夏威夷、長我十七歲的姊姊,她經常看著我卻叫著姊姊的名字,表情呆滯,一點都不像媽媽了。我心裡一方面十分難過,一方面也很憤怒!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有一天,我把畫架擺好,媽媽靜靜躺在床上,我一口氣完成了兩張油畫,一張側面,一張正面。我發現在畫中,媽媽的眼神透露著莫名的恐懼,也許應該說是我的恐懼。媽媽的吞嚥也發生困難。有一回餵她吃水果,橘子哽在喉嚨裡下不去,整個臉都變成紫醬色。我拼命拍打,用手指挖,呼求著主耶穌的名:「救救媽媽!」終於那塊橘子被吐出來,算是撿回一條命。
  嫂子跟我說,看情形媽媽是撐不了多久了。雖然心裡很不願意承認,但媽媽當然還是走了。從發現病症到離世相巨有四年的時間,要說遺憾,當然是有許多,但是每想到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很驚訝,這竟然是成為療傷止痛的最佳處方。
  想想,我跟媽媽都是有福氣的人。可以在人生的歲月裡,一起流淚、一起喜笑,最重要的是我們曾經一起共同面對這個不太討喜的課題。
  在媽媽的腦袋裡,癌對她威脅性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但從她身上我看到一種單純的信任。她信任幫她開刀的主治醫師,還說醫師長得很英俊,幫她開刀一點都不會痛。
  媽媽對我很信任,在她眼中,總認為我比她聰明,人緣也好,我辦事,她放心。這種相信與肯定,無疑地,是幫助我在成長的過程中建立自信的重要基石。而現在,這個基石已經成為生命中的珍貴遺產;她將陪伴我在人生的路上,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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