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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間的愛恨情仇
█ 簡海蘭
媽去買點東西。妳不知道，照顧我老 媽可不容易，整天一大堆瑣瑣碎碎， 一點也不重要的事，把我整得團團 轉！」「我先生糗我，說我看起來好 像已經八十多歲，跟我媽一樣老了， 真氣人！」「對，我最怕我媽跟我鬧 情緒，搞得我心情也好不起來。現 在，我請了個心理醫師陪她，總算好 了一點點。」「沒錯，每次去看我媽之 前，都要禱告很久，才敢去面對她； 要求上帝給我足夠的耐心，不然真是 沒輒！」
幾個差不多年齡的中年女人，藉 著這個共同面對的難題，打開了話 匣子。
想起華裔女作家譚恩美的《喜 福會》，那四對母女的關係。母親發 乎本性毫無保留地將愛給予女兒， 女兒能體會、也想回報。然而，為什 麼？為什麼常聽到母女關係難容 呢？是因為母親認為女兒永遠是屬 於她的，而對女兒期望較高、要求較 多，所以才時常產生矛盾的嗎？
猶記，張愛玲小說中，許多病態 的母女關係，令人悲哀。但琦君文章 中，那位溫柔敦厚的母親，是令人懷 念的；荊棘散文──「南瓜」，那位 溫柔沉靜的母親，也是令人珍惜的。
「愛是一條小小的絲帶，母親用皺 紋輕輕繫著。」；「母親的心，像針插。 總是默然承當，不喊一聲痛。」；「母親 從早到晚辛勤勞作，每彎一次腰就鞠一 次躬，好像對歲月，有道不完的歉。」； 「天空傷心，所以下雨了，媽媽，您是天 空嗎？」
「愛是一條小小的絲帶，母親用皺紋輕輕繫著。」；「母親的心，像針插。總是默然承當，不喊一聲痛。」； 「母親從早到晚辛勤勞作，每彎一次腰就鞠一次躬，好像對歲月，有道不完的歉。」；「天空傷心，所以下雨了，媽媽，您是天空嗎？」
何等深刻的母愛！妳願意如此 體會母親的愛，同時也成為這樣的 母親嗎？
女兒心理性的湘南，堅持按自己喜好獨 立做決定，如果母親不高興，那也沒 辦法。她說，母親常探聽她的私事。 為了維護自己的隱私，她會找藉口不 回答母親的話。當母親強迫她做某 件事，或未事先告知，臨時命令她做 某件事時，她不會去做。在小事上， 大致會接納母親的要求，大事上卻不 一定會按她的要求去做。她認為，華 人父母有時真不敢恭維，常會因為怕 失去做長輩的尊嚴，而堅持自己的 立場。作母親的總以為自己凡事都 是對的，其實，出發點雖是愛，如果 讓人透不過氣來，就會有反效果了。
傷心的澤芬，最不能容忍母親 在任何事上都只相信別人的話，卻 老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兒，總認為女兒 懷著鬼胎，在算計她。她氣呼呼地表示，再也不讓母親操縱她。她也曾刻 意經營這份母女之情，希望能改善。 但多方努力之後，已放棄了，因為她 覺得母親太老，心意已不會改變。不 過，她仍然相信母親是愛她的，只要 別用「不孝」的大帽子壓她，就行！
聰明的李靈，每當與母親意見 相左，就採取迂迴的方式處理。母 親若不給她足夠的空間行事，她就 會另覓良策，來達到目的。有時候， 為避免和母親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她會先勉強接受母親一些看法或做 法，再分析情況，講出堅持的理由， 並設法說服母親。
李靈贊成，即使親如母女，也應 該要設立疆界。但是老一輩，尤其是 華人父母親，很不容易瞭解及接受 這樣的觀念。她說：「母女情雖屬自 然天生，也一定要刻意經營，才能建 立良好關係；彼此尊重、互相饒恕、 學習道歉，是修補關係的良方。」
幸運的曉敏，有一位尊重她的 母親，給她足夠的空間。每次她都可 以按自己的喜好，在母親面前獨立做 決定；但多數時候，她反而是按著母 親的喜好來做決定。她認為，母女間 有一種剪不斷的親情，發生問題時， 就要即刻修補。修補的方法，不外乎 能站在對方的立場著想，重建出一 種朋友之間的關係；維持適當的尊 重，保留恰當的界限。
通常女兒需要的是母親對她的 接納、支持和無條件的愛。她們並沒 有期望母親把每一分、每一秒和每 一絲精力都投注在自己身上；她們也 不在乎母親的貧或富、是否健康、有 沒有學問，她們只需要母親的鼓勵， 以及遇到困難時肯伸出援手。從小 能得到母親全力支持的女兒，會對 別人比較信任。
為母情
澤芬從和母親的交流中，學到 愛女兒或給女兒東西都不要求回 報。期許自己能以成年女性來看待 女兒，給她恰當的建議，卻不控制她 的行為，也不在人前隨意批評她。對 已婚的女兒，更應學習放手。她常想 開口讚美女兒，卻不是那麼容易出 口。她說，這可能也是許多華人父母 要努力學習的一樣功課。
教會中一位受人敬愛的伯母， 談及她和女兒之間的關係。她說，女 兒很溫順、很聽話，很感謝女兒常以 真誠的愛心待她。但她自己脾氣很 急，說話口氣很衝，所以希望今後能 更努力做到常對女兒說謝謝。
她說：「我個性活躍，女兒和我 不同，她很安靜。但我願意接納她的 性格，不會加以批評，也從未批評過 她的朋友。我常感謝上帝賜孝順的女 兒給我，認為她是上帝的產業，我只 不過盡到作好管家的責任而已。和 女兒發生衝突時，我會忍耐尋求上 帝的幫助。其他媽媽與女兒相處不 好，來與我交談時，我會從中勸解， 告訴她們要和女兒建立良好關係， 最重要的是付出愛與關懷，彼此尊 重。心裡的不愉快，最好是向上帝傾 訴，因為祂是我們遭遇困難時，最大 的幫助！」
伯母接受女兒要她勤讀聖經的 勸告。說她年歲漸長後，最大的體會 即是凡事信靠上帝。如今，她最大的 願望就是能去天上的家，與老伴團 聚。想趕快把遺囑寫好，安排一切， 並求上帝讓她在離世的時候，享有 平安、快速、沒有疼痛的片刻。
建關係
心理學家經過廣泛調查後得出 結論：母女關係並不全是和諧的，且 經常是緊張，甚至破裂的。探索母女 關係，也是在做自己生命的功課。
母女之間的時空距離該如何拿 捏，考驗著每對母女的智慧。從小乖 巧聽話的澤芬，在四十歲時開始反 抗母親，是因為她終於領悟到，「作 乖女兒」和「作自己」一樣重要。必 要時也應該讓長輩學習成長、平等 對待自己。她說：「經過幾次與母親 發生爭執的場面之後，我學到要訣， 即站穩自己立場，不再讓步。從前我 覺得，若不照母親的話去做，心裡就 充滿了罪惡感，壓力很大。如今，我 已學會完全不讓這壓力，來控制我自 己處事的原則了。」
澤芬的母親從她年幼時，就常 批評她的長相和衣著，使她的自信 心受打擊。雖然現在她的母親無意 間批評她時，她不再默默承受，但為 了增進母女關係，她仍常找機會學 習相關的課程。她說：「母女關係失 調是非常嚴重的一件事，那些積存 在心中無法發出的怨氣，最終都會成 為折磨身心的疾病。」
其實，和母親的情感不可能是 一夕之間變質的。要重歸於好，需一 磚一瓦開始重建。中年子女也可以敞 開心胸，誠懇地和年邁的母親展開 對話。因為，只有從溝通開始，母女 關係才能進展。
解問題曾獲奧斯卡最佳影片的《母女 情深》(Terms of Endearment)，是 一部表現母女之間情感和性格矛盾 的影片。富家女愛瑪，自幼即被母親 百般疼愛，視如珍寶。但母親十分專 制，女兒的一切；言談舉止、裝飾打 扮、學習玩耍，都必須聽從她的意 思，稍有違背，就暴跳如雷。
愛瑪的父親在她幼年時即故 去，母女二人相依為命。但隨著愛瑪 年齡增長，想擺脫母親的控制而獨 立自主，尤其是在婚姻問題上。激烈 反對的母親拒不參加婚禮。
愛瑪婚後連續生了三個孩子， 丈夫不但不負擔家庭經濟，且朝三暮 四、屢屢出軌。愛瑪在婚後第十年積 鬱成疾，患上不治之症、奄奄一息。 垂暮的母親趕來探望女兒，痛悔過 去，日夜守侯，女兒也覺得又回到兒 時母親溫暖的懷抱，但為時已晚。
正因為母親對女兒有著無與倫 比的影響力，所以幾乎沒有一個女 兒對母親的看法是全然正面的。我 們一下子愛我們的母親，凡事要她贊 同；一下子又很容易被她激怒，而把 她批評得一無是處。母女間的關係 就是如此複雜多端的，而且這種關係既剪不斷理還亂，而且不一定會因 著女兒的成長而自動改善。有的婦 女在外頗有成就，一回到母親面前， 就不知不覺地認為自己須作小孩子， 在心理上給自己造成很大的壓力， 以致母女關係變得很緊張。
李靈自己也曾經歷和女兒關係 失調的景況，參加過增進人際關係 的課程。也參加過心理輔導的課程， 接受同理心、敏感度的訓練。她說， 回想起來，那些課程大部份只讓她 單方面受益，卻無法與女兒一同成長。信主之後，參加過基督教機構 主辦的單親營會，與遭遇相同的朋 友，一起接受老師的關懷與輔導，並 時常藉彼此的經歷互相學習，受益 良多。之後，更藉著主耶穌給她們的 愛，勇敢謙虛地承認往日對女兒造 成的傷害，取得女兒的諒解，也接受 女兒的道歉，雙方和好如初，又重建 起母女間良好的關係。
♥行動：溝通瞭解有良方，再架橋樑永不遲
「那晚，我記憶中的母親又回
來了。您靜靜地聽，沒有批評，只有
接受。望著我眼中滾著淚，您跑過
來抱我，見我涼，又拿了毯來為我遮
暖，您……又回到一個不折不扣的『
母親』，喔！我思念已久的那位，母
親！」作家莫非的《再生情緣》，提到
很感謝母親主動把溝通的橋樑重新
架起，使母女關係又恢復到昔日家書
往返、無話不談的甜蜜。現在的李靈也常和女兒一起，針 對某些要改變或完成的事情，做分 析和討論，彼此提出共識。女兒明確 告知需要幫助的地方，李靈也保證 盡力協助她完成心願。例如，女兒要 出外參加短期宣教，需休學一段時 日，或是她為什麼需要提早結婚等 等，都是可以商量、解決的。
隱藏的含意
並不是所有的家族傳統教育都 是正面的，小麗就是一個例子。有天傍晚，她陪年老的母親散步。在欣 賞日落時，母親問道：「小麗，你不 冷嗎？」小麗很自然地伸出手臂圍住 母親的雙肩。這已是她多年的習慣， 只要母親問這句話，她就懂她的意 思。但回屋後，如以往一樣，她開始 生氣，又不知道為甚麼會這麼生氣。 她以為自己有問題，但又不明白為 甚麼。
於是，她開始回想。慢慢地，她 想起，從小就沒有見過母親向任何 人要求甚麼，她只是用間接的方式 使小麗了解她有需要，而小麗似乎也 早就學會聽母親言語中所隱藏的含 意，並學會按她的肢體語言做事，這 也是為何小麗經常會感到被母親利 用的原因。最叫小麗生氣的是，為甚 麼母親不肯直說，而要用這個方式來 滿足自己的需要！
「媽媽為甚麼就不能很誠實地 直接告訴我，她究竟是要我抱抱她， 還是真的覺得冷呢？」於是小麗試著從外婆那裡找答案，這才發現自己 的母親和外婆都是負面家族傳統下 的受害者。
原來按她們家族的傳統，女人 是不能有需要的。她們既沒有需要， 就沒有理由要求別人滿足自己的需 要。因此小麗的母親自小就不知道 如何表達自己的需要，有了孩子之 後，她用滿足孩子的需要為藉口，來 滿足自己的需要，更可悲的是，多半 時候，小麗的母親都沒有體會到，她 是在用這個拐彎抹角的方式來滿足 自己的需要。
當小麗看到這點時，不禁為母 親感到悲哀，但同時也發現，自己竟 然也用同樣的模式對待女兒，這時 她才看出，自己必須改弦易轍的時 候到了。
成長的背景
澤芬常無法體諒母親許多自私 的想法；比方說，母親認為金錢比兒 女的愛更重要。常說：「自己沒兩個 錢在身上，什麼都別想！」這話讓她 感到心寒！難道兒女出於真誠的愛， 都是別有居心的嗎？難道母親生我、 養我，都是為了要得到回報而已嗎？
然而，每位母親有她個人過去的 故事、夢想與創傷。當我們質詢自己 心中對母親的成見時，很可能被迫發 掘一些我們本來不想知道的事實；也 有可能須放棄心中那被我們過度理 想化的母親形象。
小芸與她母親一直相處得不好， 她對母親有許多疑問與不滿，母親的 離世，卻使她悲哀地以為再也找不到 答案了。有一天她下定決心要拜訪母 親的故鄉，探望十多年沒再見過的姨 媽。姨媽特為她整理出母親年輕時的 照片和剪報，還帶她參觀母親讀過的 中小學校。
小芸從來沒見過母親那麼活潑 可愛的笑容。母親曾為學校足球隊作 啦啦隊員，小芸也從照片中看到母親 初戀的男友，一個英俊的足球校隊隊 員。從她姨媽口中，她發現自己對母 親有了新的認識。
原來外公對母親管教嚴厲，且經 常在言語上譏笑和藐視她。為了逃避 這個痛苦的環境，母親十七歲就離開 家，在離家的路上，遇見剛退伍的父 親，兩人匆匆結婚後，就在一個陌生 的地方定居下來，開始了幾十年不快 樂的婚姻生活。
母親以為只要離家遠遠的，就可 以忘記過去，幾十年來，她心靈的創 傷一直都沒有癒合，以致婚後帶給家 裡每個人許多不快樂，也造成她們母 女間很多的傷害。瞭解年輕時代的 母親後，小芸開始領悟為甚麼母親會 極力反對她在高中交男朋友。她理 解到當年使她們母女關係破裂的原 因，是出自母親一心對她的保護；是 因為她不要女兒重蹈她的覆轍。
每個成年女兒都應當藉著重新 認識母親，來進一步認識自己。早在 我們有記憶之前，母親就已存在，我 們總以為她永遠是我們所認得的那 個樣子，其實不然。在我們設法找出 自己對母親的成見之前，有必要先 認識母親成長的背景，以及這些背 景對她造成的影響，並要存寬容的 心接納她。
改進的妙方
小娟的母親是個活潑、外向的 人，很多人都喜歡她。但令小娟受不 了的是，母親常常不先通知就出現 在她面前，弄得她時常得取消原定 計畫，留在家裡陪母親。
小娟每天生活很忙，有三個五 歲不到的孩子，只要一聽見母親的 車開上她門前的車道，就沮喪地自 問：「為甚麼她又來了？為甚麼她來 之前不先打個電話？為甚麼我今早 又忘了掃地和清理房間？」
有一次，小娟終於受不了了，決 定再也不把母親當客人。當她忙著為 感冒的老三擦鼻涕時，母親還埋怨 她的洗碗槽中堆了太多碗盤，她就 帶著撒嬌的口氣，請母親幫忙洗碗， 而不要只坐在一旁喝茶。當她忙著 洗衣服，母親卻埋怨天氣這麼好， 怎麼不帶孩子去公園玩時，她就乾 脆放下手中的工作，抱起睡覺中的 老三，放入推車裡，同時請母親幫忙 給老二穿鞋、給老大換長袖襯衫， 大家一起去公園。有兩個大人看住 三個孩子，豈不遠比她一人帶三個容 易多了？
經過幾次試驗，小娟以為母親 會埋怨，或者根本不再來串門子了。 結果卻不然，沒想到母親竟然非常 高興地發現自己還蠻有用的！更奇 妙的是，她每次還主動打電話來問： 「今天有甚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 嗎？」有一次她甚至打電話來問：「 這禮拜我哪一天來比較方便？」
許多時候，怒氣只會帶來負面 的後果，但因為小娟一怒而尋見想 解決問題的方法，因而有了正面的 果效，而她在感情方面所需要的「隱 私權」也得到維持，更好的是，她們 母女的感情得以進一步地改進。 適時請年長的母親 參與家事，讓她自覺 有價值，也是增進母 女親情的良方。
「推動搖籃的手，是改變社會
的手」，「母親」是上帝賦予女性的
特權，母親為孩子的犧牲是無價
的，付出也是無條件的。為了愛而
全心付出，為母的都不會吝惜；但
因為無知而陷入盲目與誤會的困
境，卻不應是母親的選擇。
逝者如斯，母親很快會老邁，
女兒很快會長大。每對母女，為彼
此能走出懵懂和困頓而做的努力，
將會為她們鋪展出一片寬廣自由
的新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