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我媽的人，都會驚豔，說：「哇―，妳媽真漂亮，年紀大了還這麼『老美』。她年輕時，一定是眾男士心目中的『女神』！」

        我只能打著哈哈虛應故事，卻在心裡無奈地吶喊：「媽媽，我多麼希望妳有的，是美善的心靈，把真愛醞釀在妳的情懷裡，呈現在作妻子和母親的角色中，流露在待人處事的智慧上……」

從嬌嬌女到跋扈媽

        媽媽是外公外婆十個孩子中的么女，長得特別漂亮，從小「三千寵愛在一身」，甚麼家事都不必做、也不會做，只用生氣和尖叫，就能得到她要的東西。生為嬌嬌女，造成她跋扈的性格。常用很難聽的話罵人，卻認為自己永遠是對的；若有問題，都是別人的錯。到老年還是這樣！

        22歲時和爸爸結婚，兩人常吵吵鬧鬧，甚至打架。卅多年前，爸爸在一場家庭悲劇中去世了。那時有基督徒來關懷她，她就跟著去教會，但對這信仰並不認真，就像以前拜拜一樣，不靈就不去了。

        她生了四女一男，我是老大。媽媽常打罵孩子，除了凡事都讓她、不和她計較的小妹，她和其他四個孩子的關係都不好。

        二妹個性像媽媽，倔強兇悍。三妹常被媽媽傷害，多年需要心理醫師治療。五個子女中，沒人喜歡和她共處一室，更甭提同住一屋了。當成年子女勸導她時，她就說：「妳懂甚麼！」然後從盤古開天罵起，甚至在子女間挑撥離間，害五人彼此爭寵吃醋，失和不親。

地雷大爆炸

        2009年的一天，媽媽和二妹談話時，又吵架了，越吵越兇！媽媽把手中的毛巾朝二妹一甩，二妹氣冲牛斗，大吼：「我活到四十多 歲了，妳還打我！」 手 足 中惟一定居臺灣的她， 從此斷絕和任何家人來往。

        不知多少次，我在信件、卡片、電話留言中勸二妹：「媽媽只是嘴硬舌利，心地有時還算善良，我們作兒女的就擔待一點。媽的70歲生日快到了，妳要不要來美國一起為她做壽？」沒想到妹妹惱怒媽媽，也遷怒於我，我給她的訊息都如石沉大海。那十年中，媽媽回到臺灣時，總會請親戚朋友尋找二妹的下落，都沒結果。

        2019年底，有回我赴東南亞授課時，必須在臺灣轉機。那時媽媽正好也在臺灣，於是我請她來機場，利用那九小時空檔，母女一起去逛街，享受各式小吃。我們坐上捷運後，媽媽突然問：「想不想去看二妹？」

        我第一反應是：「已經吃了那麼多年閉門羹，幹嘛自找麻煩？不去！」剛說完，冥冥中似乎聽到一串問話：「十年來，妳不是每週都為二妹和媽媽禱告嗎？妳不相信上帝會做工嗎？妳不想知道祂預備動甚麼工嗎？妳不想看祂工作嗎？」我只好說：「好吧，我們去。」

無意中與上帝同工

        突然，我的肚子痛了，我們決定先去媽的公寓。我如廁，媽去買晚餐，吃後才去找二妹。等候媽回來時，我東瞧瞧，西摸摸，發現桌上有一本新約聖經，驚訝得不敢置信。一向不算虔誠的媽媽居然會讀經！就拿起來翻翻，突然，聖經中夾的一張紙飛落地上，寫的是媽媽的禱告。她求上帝讓她見到二女兒！

        一看之下，我變得很緊張：我竟有分於上帝的作為，時間有限，必須趕快行動，免得錯過！又擔心兩人見面後，到底會發生甚麼？這兩個壞脾氣的人，會不會又吵得天崩地裂？

        我和媽媽走到二妹十多年前住的公寓時，根本不知道她是否還住那裡。報上妹妹的名字後，大樓的管理員問：「她知道妳們要來找她嗎？」「她不接電話、不回信，我們無法告知。」「這樣，我不能讓妳們上去！」

        媽媽大嚷：「我是她媽，十多年沒見到她，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不行就是不行！」管理員叫得更大聲，只願意試著打電話給二妹，但兩次都沒人接聽。我們軟硬兼施，管理員還是斬釘截鐵不讓步，只好打退堂鼓。

奇蹟發生！

        離開大樓，我倆正商議該向左轉或向右轉，遠處走來一位正在遛狗的女士，仔細一瞧，竟是我家二妹！她驚訝地說：「怎麼會是妳們？」我驚喜地說：「原來妳在這裡！」

        我馬上張開雙手，準備要去擁抱她，她就向我走來。但媽媽面無表情僵立一旁，我趕快斜著走，這樣妹妹走到我面前時，我正好可以左擁妹妹，右抱媽媽，三個人抱在一起。我告訴二妹：「媽媽愛妳，很想見妳，大家都很想念妳……。」媽媽終於忍不住哭出來了。

        二妹邀請我們上樓參觀她的公寓。每當媽媽又想嫌東嫌西時，我就趕快拉住她，向她眨眼或搖頭，惟恐她把這得來不易的和睦搞砸了。

        在客廳坐下時，三人都頗尷尬，直到她倆慢慢進入坦然交談，我才放心地去趕飛機，滿心感謝上帝把每分鐘、各細節都安排得恰恰好。到飛機場時，我馬上興奮地打電話給在美國的外子：「神蹟！神蹟發生了！……」

調停者要注意的事

        通常兩造和解後，居中調停的人必須注意後續發展，以免憾事重演。但媽媽和二妹都反抗性極強，我以女兒和姊姊的立場勸導，她們不一定會聽。我需要注意她們的反應，看她們能接受到甚麼程度，用不會觸怒她們的方式來進行。例如我和媽媽回美國後，二妹願意用 LINE和我們保持聯繫。她主動問我去哪個教會較合適，我告訴她了，但不能常追問她是否去了。有適當的文章和詩歌時，我會傳給她。

        基督徒要處理家庭問題前，需要不氣餒地禱告。上帝會用神奇的大能和方法來幫助我們。每當我想到那突如其來的肚子痛，以及媽得用多少時間和大樓管理員吵架，才能正好碰上遛狗回來的二妹，都在上帝的神機妙算中，我就笑著讚美祂。

        調停者也要了解當事人的性格取向。我對媽媽和二妹的個性很瞭解，她們不會自己和好的，一定需要外來助力。那晚我先張開雙手，二妹就知道我來的目的是友好的，不是來興師問罪。當時媽媽僵在那裡，她是不會示弱的，我就必須想辦法把她倆抱在一起。

        調停者做的是調和的工作，不是裁判。智慧地運用肢體語言、說適當的好話，製造機會，都可以幫助當事人面對現實、改變心態。

醫治和饒恕後的自由

        父母和子女本來應是心連心，可惜很多人卻因不知怎樣經營家庭關係、親子關係，不懂怎樣溝通，最後變成彼此傷害記仇。我是比較敏感的人，曾被媽媽傷得很重，但成為基督徒後，上帝治癒我的傷痛，使我願意饒恕傷害我的人，幫助曾受傷害的人。

        「不可嚴責老年人⋯⋯」是聖經的教導。老年父母和中年子女失和，癥結常是根深柢固。以媽媽為例，她老了，沒機會學習成長，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衝動。不論她是否盡了力，作子女的只能為她禱告，以感恩的心盡應盡的孝道。

        相較於長輩，中年子女畢竟可塑性較高，在感謝父母撫養之恩時，我們還可行使基督徒的特權，祈求上帝醫治往昔所受的傷痛，饒恕父母過去不適當的言語和作為；透過醫治和饒恕，我們的心靈才能自由。

        願上帝賜我們勇氣，去改善老年父母和中年子女之間的摩擦；賜下寧靜的心，去接受改不了的；賜下智慧，能分辨甚麼是可以改的，甚麼是改不了的。

受訪者為資深家庭輔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