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家庭雜誌 第12期 (2003年0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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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又急又惱,豈知,卻與兒子共度了意想不到的──
群 星 夜

  █藍宇


「俊明週六晚打棒球時,我須加班,得你送他去。」妻吩咐。
  「哦…好吧!」我勉強答應,心中卻勞騷一堆。我下班後,晚上替人設計電腦系統,已經夠忙。俊明跟我比賽忙,纔十歲,課後學心算、鋼琴、跆拳。接送俊明平時都由妻負責,我偶爾代替妻時,行事曆就大亂,總是不大甘願。

奇貨可居
  「俊明最近又抱怨你老是不在家。週六是俊明生日,你那天多陪你兒子吧!你跟俊明說要送他特別的禮物,他天天向我打聽呢!到時你可別黃牛哦!」妻叮嚀。
  我準備自行開業,正全力爭取客戶。週六晚有重要生意談,不能陪俊明,但禮物可沒忘。
  俊明開始打棒球後,對棒球明星如數家珍,尤其鍾愛洋基隊的米奇。他還迷上收集棒球明星卡片。曾在運動雜誌上看過一九八五年洋基隊得到世界冠軍時,米奇手捧獎杯的簽名卡,成了他夢寐所求。那卡片僅限量發行二千張,很珍貴。
  我聯絡到一位收藏家有那卡片,講好價錢一百塊美元,我買來當俊明禮物。那收藏家就住棒球場旁,我約他週六球場見。
  「爸爸…到底要送我什麼禮物?」週六送俊明去球場的路上,他忍不住又問。
  「你作夢都想不到的。」我賣關子。俊明的眼裏的渴望突然全變為亢奮。

又氣又急
  跟俊明一起走向球場時,俊明疑惑地問:「爸爸,你今天怎麼還沒走?」
  每次我送俊明來,都祇送到停車場,便趕去辦事,俊明打完球時再來接他。不像妻每次都留下看他打球。  
 「哦,看一下就走。」跟那收藏家銀貨兩訖後,還得趕去見客戶。
  俊明屬於少棒區域聯盟小洋基隊,對手是小紅襪隊。小孩們在鋪滿水銀光燈的寬敞球場奔馳喊叫,神氣活現。祇可惜,小洋基隊球技有待磨練。投手老投壞球,偶爾投好球就被打中,內外野便一團亂。
  場外家長們卻志不在輸嬴,儘沉醉於小孩舉手投足間,賣命加油。聽妻說,家長們場場必到,彼此間已成了朋友。
  比賽已進行兩局,那收藏家遲遲未見,又聯絡不到。我又氣又急,已三度打電話給客戶延後會面。第四局時,有位太太走過來。

疑惑眼神
  「你是李先生吧?我叫瑪麗。第一次來看兒子打球吧?真會挑時機,俊明今天表現比往常強多了!還帶動整隊士氣呢! 我就知道他有潛力。」
  俊明身材沒人高,力氣沒人大,聽妻說,他在隊中祇是副將。今晚他卻已數度安打,又追殺盜壘者,成了比賽焦點。我偷偷看了記分板,纔發現小洋基隊不知何時已反敗為勝了。
  「是……是。」以前沒看過俊明怎樣打,我衹得唯唯諾諾。
  「鏘!」俊明一揮棒,又是三壘打!
  「好!好!」家長有跳的,高興得像中了樂透;有喊俊明名字的,親熱熟悉,好像俊明是他兒子。瑪麗又跳又叫,突然,若有所覺,疑惑地看我。我不但沒叫沒跳,還面有慍色,正惱怒那收藏家還不出現,又深怕那客戶等我已不耐煩。被瑪麗一瞧,頓感尷尬。
  「鏘!」另一個小孩揮棒,是二壘打。家長們又一陣熱,瑪麗更是瘋狂。
  「那小孩揮棒力道不夠,否則是全壘打呢!」我找話題。
  「他叫湯姆,是我兒子。喔!全隊裏他最喜歡俊明了。」瑪麗沒在意,我卻臉紅了。

喜出望外
  「鈴…鈴…」手機響,我趁機走開。是那收藏家,他不來了,剛剛有人付一百二十塊把那卡片買走了!走回看台時,球賽已結束。
  小洋基隊險勝小紅襪隊,是這球季連輸四次後的首次勝利。俊明是最大功臣,被隊友們高高舉起,拋向空中。
  俊明笑得好開心,我卻眉頭深鎖。想去另買份好禮物,但晚上九點,大多數店都已關了,而且妻還在等我們回去切蛋糕呢!切完蛋糕,得趕去見那客戶賠罪呢!禮物,祇好隔天補了。
  「俊明…… 」回家路上,我想告訴他沒準備禮物,「今天……你打得真好!」話到喉頭變了樣。
  「教練今天猛誇讚我呀!」俊明邊喝汽水,邊津津有味向我重播整個比賽。  
 「俊明……你的生日禮物…」我吞吞吐吐,但快到家了,不得不招。
  「爸爸,我好驚喜、好滿意哦!」俊明輕聲地說。   「咦?你知道了?」我吃驚,一邊焦急思索如何安撫俊明對禮物的期待落空,一邊暗怪妻沒守住秘密。
  「爸爸看我打球,就是我的禮物啊! 我一直最希望爸爸有天能留下來看我打球呢!看到爸爸在看台上,我好興奮,揮棒特別有力,接球特別準呢!」

滿天明星
  我愣住了,轉眼看俊明。他正滿足又感激地望著我,一臉的純真觸撼我心。
  我視線回到路上時,腦裏浮起瑪麗疑惑看我的眼神。突然了解那些家長們為何場場必到,俊明為何滿足。
  俊明年紀小,物質慾望簡單。但我知道他真正需要什麼,竟總是猶豫、吝嗇給予,卻無限量、無條件地奉獻給工作,追逐財利。
  在我匆忙飛逝的日子中,俊明的臉龐已由襁褓中的嫩弱,轉為初茁無畏,給我的感覺竟是一半溫馨的熟稔和一半霜冷的陌生。頃刻間,歉疚、羞愧像洪水淹沒我心。
  「鈴…鈴…」手機又響,這回是那客戶,氣急敗壞責問我到底什麼時候到。  
 「改天行嗎?……不行?那你找別人吧! 」我豁開了,瀟灑地掛了電話。
  回家切完蛋糕後,我陪俊明欣賞他收集的棒球明星卡片簿。他曾經好幾次要向我介紹每位明星,我都推說沒空。
  那晚,那些明星我全認識了。明星很多,我們到隔天早上一點纔睡。




作者藍宇現居南加州,育有二子。他喜歡觀察人間萬象,化為筆下動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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