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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相許度仄徑
由電影《美麗境界》談起
A Beautiful Mind
█王蘭馨
一九九四年，數學奇才約翰納許(John F. Nash)，以他在近半世紀前所發表、對當代經濟學有無比深遠影響的「賽局理論」(Game Theory)贏得了諾貝爾經濟學獎。然這一代大師卻一生坎坷，飽受精神疾病的摧殘。經過長期奮鬥而漸漸康復，目前以七十幾歲的高齡任教於普林斯頓大學。
《美麗境界》(A Beautiful Mind)這部在2002年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中大放異彩的電影，即改編自西維雅˙納薩(Sylvia Nasar)所著約翰納許的傳記－《美麗境界》(A Beautiful Mind)，將納許傳奇、悲劇 的一生搬上銀幕。由朗霍華(Ron Howard)執導、羅素克洛(Russell Crowe)主演。
熠熠新星
納許從小就被譽為神童，於一九四七年以十九歲之齡進入普林斯頓大學研究院就讀。老師給納許所寫的推薦信只有一行字：「該生是天才！」但這位絕頂聰明的傑出青年卻成為問題學生。他不但不會與人相處，而且還時常曠課。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發明一則原創理論。因他深信，這是他成功的不二法門。
納許的同儕們喜歡看他出糗，卻因此更激發他的鬥志和決心。一天和一群同學在酒吧中，看到一位身材火辣的金髮美女，而引發了納許的思考。沒想到卻因此發現了突破 的理論，推翻了「現代經濟學之父」亞當史密斯一 五十年來的經濟定理：在競爭中，一個人盡全力追求其主要目標時將會為他帶來最好的結果。但納許認為，卯足全力追求主要目標不一定最有效。
就像每個競爭者都盡全力追求這位最美的女子，而不追求在旁的次美的女子時，大家都會盡全力攔阻其他競爭者，結果沒有人會贏；若每個人都不追這位最美的金髮女郎，而各自追求次美的女子，競爭者之間不會互相制衡傾軋，而維持著均衡的狀況，結果每個競爭者都是贏家。這理論後來被稱為「納許均衡」(Nash Equilibrium)，奠定了「賽局理論」的基礎。那一年，他才二十一歲。
納許的這篇論文不但讓他很快就拿到博士學位，同時也得到麻省理工學院的研究計畫及教職。他在學校認識了美麗聰慧的女學生艾莉西雅 (Alicia Larde)，讓納許接觸到他從未認真考慮過的概念，那就是「愛情」。
他們感情發展迅速，很快地結了婚。有名的《財星》(Fortune)雜誌稱他為美國獨一無二的「新數學明星」，璀璨的前程正待開展。
墜落深淵
然而他開始不對勁，說話不知所云、舉止怪異、嚴重妄想，最後被診斷出得了妄想式的精神分裂症(Paranoid Schizophrenia)，分不清幻想與事實，被送入精神病院。從此巨星殞落，掉入了痛苦的深淵。
此時的艾莉西雅，雖然飽受丈夫異常行為的折磨，卻仍然守在丈夫身邊，以愛包容他的瘋狂行徑。在多年與精神病抗爭之後，艾莉西雅鼓勵納許重返人群。
在舊日同窗好友的協助下，納許回到普林斯頓大學，被允許在校園遊蕩。納許雖仍有不正常的幻覺，但靠著意志力，漸漸地能不理會幻覺的攪擾，生活也慢慢恢復正常而能重新任教。最後於一九九四年得到諾貝爾獎，獲得學術界最高的榮譽，而他的理論已成為政治、經濟決策的重要工具，深深影響了二十世紀後半及其後的人類世界。
看完納許閃亮而又磨難重重的一生，令人驚歎卻又歔唏不已。我難以想像如此枯燥的數學理論在這位數學大師的眼裡竟然充滿了美麗與驚奇。
導演精巧地呈現出數學如何成為藝術與人生的一部分。
透過納許在窗玻璃上所寫的數學公式和符號，數學成為視覺藝術的表達；透過在無垠的星空下，納許握著艾莉西雅的手劃出星座，數學成為愛情的醇酒；透過納許在鴿群中計算鴿子的腳步，透過以數學公式表達光影在物體上流 所構成的優美畫面，數學成為詩的一部份。是真，是善，是美，是人生，我驚嘆於數學以如此豐富、優美的方式呈現。
我也欣賞導演敘述這個故事的角度。他將納許的幻覺與思想具體地表現在觀眾面前，讓觀眾進入納許的心靈世界，去體會他內心的衝突與情緒的轉折。因此而更能體會納許內心的迷惑、混亂、與掙扎，對他產生更多的了解與同情，而對納許至終以意志面對腦中的幻覺來克服疾病產生了至高的敬意。
控制心靈飲食
你我在日常生活中，不也常虛實不分，搞不清楚那些才是真正重要的？我們花許多的時間追逐我們以為真實、卻是虛幻，或以為有益、卻是有害的東西。當外在的引誘來時，我們常不加思索而受其左右。我們真應該有納許的勇氣，敢於拒絕，不隨之起舞。久而久之，這些牽引我們的力量就會愈來愈小，最後「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失去其功效。
納許在分享這段經歷時說：「當我選擇不理會這些幻覺時，就好像控制我心靈的飲食一樣(Like a diet of the mind)，對於以前接受的飲食，我現已拒絕接受。」是的，我們也須要如此來保衛我們的心靈，打開心門迎接好的事物，把不好的擋在心門之外。正如聖經箴言書上所說：「要保守你的心，勝過保守一切，因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發出。」
委身的力量
另外，我想談談納許的妻子艾莉西雅，這位納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若沒有她的愛，納許沒有力量面對他的疾病；若沒有她的支持，納許不可能重新站起來，回到人群中。然而她所受的折磨，絕非常人所能承受。這樣一個精神失常、行為異常的男人，有什麼值得她愛的？在漫長的痛苦中，她為什麼仍願意留在他身邊？
導演在這問題上著墨不多，但我們可從艾莉西雅與納許舊日同窗梭爾(Sol)的一段對話中看出端倪。她說：「我若有時把這當作一種義務，或有想要離開的念頭，對他生氣、反抗他、甚至反抗上帝時，我會有很深的罪惡感。當我勉強自己仔細去端詳這個當初讓我決定嫁給他的男人，眼前這個人竟然變成了當年令我心 、讓我深愛的那個人。而我，竟也變成了當年那個深愛著他的女人。這種感覺不常有，但已足夠了。」
原來，當她情願放下眼前的痛苦，勉強自己回到立婚約的聖壇前，她就追想起初生死相許的愛情，一生不渝的承諾。是這樣的愛與委身，讓她超越了眼前的痛苦與困難，以至於能夠無怨無悔的愛著這個精神分裂的丈夫。
美麗的心靈
若沒有這份對自己的勉強，一顆把「我」放下來的心，她的心無法從苦難的烏雲中破繭而出，化為美麗的心靈。而這個曾被她深愛過的人，也終將在她的失望、憤怒、放棄中，漸漸窒息、倒下⋯失去了重新站立起來的機會。
令我最感 的一幕是，當納許初回普林斯頓大學校園，重新面對人群時，常因對腦中幻覺的回應行為，引來旁人的側目。當他垂頭喪氣地回家，向妻子訴說今日的失敗時，艾莉西雅不斷地鼓勵他。
他在第二天早上重新出發，好像戰士赴戰場一樣。在往學校的路上，納許的手緊緊地抓著艾莉西雅婚前送給他的手帕，象徵那堅貞不移的愛情。原來，納許之所以有能力把已侵入他心靈的幻覺驅逐出去，除了自己意志的選擇，他還有一位心靈美麗的妻子，不斷地將愛、鼓勵、支持、和幫助注入他的生命裡，成為力量的泉源。
在諾貝爾頒獎典禮上，當他上台演講，在萬人矚目中，他仍緊緊抓住這條手帕，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說出：「謝謝妳這麼多年來不放棄對我的信心。妳是我今日站在這裡唯一的理由。妳，是『現在之我』的答案。」
是的，一個「美麗的心靈」，是另一個「美麗心靈」的答案。
作者王蘭馨與夫婿劉哲沛律師數年來投身於恩愛夫婦營的工作，幫助許多華人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