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家庭雜誌 第15期 (2004年02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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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受不健康生活環境摧殘的孩子們,內心吶喊著── █陳惠琬 我愛海。愛看海的浩瀚,更愛看海浪與礁石撞擊,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的澎湃。 我也喜歡聽海,聽海在天地間獨白,一下又一下,拍擊、退下、拍擊、又退下……像敲打麥子,心中所有的穀皮碎殼全被「啪!啪!」地拍擊、褪下,只剩幾許純淨的遐思。 我是愛海的。只除了,我不喜歡「下海」。比較準確點說,是我喜歡「有氣質」、遠遠地、隔一個距離欣賞海。最好是有樹有蔭,晒不到的地方。我可不羨慕那些能縱身入海,在萬里白條中浮沉的美人魚。更沒興趣在沙灘上打滾,滾成一座奧斯卡金像獎似的泥人。海對我,是只需遠觀,不必近賞,便吾願足矣。 但自生了孩子,作了母親,我便像聖經中那位與天使摔跤,大腿被天使摸一把,便自此瘸了的雅各。我的孩子,是使我所有氣質全「瘸了」的原因。 對幾歲大的小兒,抱起來,指向遙遠的地方說:「看,海!聽,海!」他們只會睜雙朦朧大眼,盯著母親滑稽的嘴,兩手在母親嘴上捏化學土似的捏起魚來。海水、沙灘,對小兒是沒什麼意義的,除非他們能用自己的兩隻小手握沙,兩隻小腳跳浪,全身又濕又是泥巴,他們才覺得自己玩到海,是真正「經驗」到海了。 於是為了小兒,每逢夏天我們便南征北討,把南加州的海岸線幾乎全摸遍了。知道哪裡沙灘最不受污染,哪裡又是小銀魚登陸的地方。外國人一見我那身「兩面黃」便羨慕,以為我多有錢,多能常住海邊在勝地渡假,殊不知,此乃老女人捨命陪小君子的一番成績也! 我也愛風。愛看風奏樂器般地吹奏大地,所過處,眾綠萬紅全輕柔舞起,彩色織絹亦隨之起皺。 我更喜歡聽風。聽風拂葉梢,小小盪出沙沙的漣漪。或放肆些,大大激起浪似的濤聲。 我是愛風,但是,我也不大熱衷仿玉樹「臨風」。風之於我,應是舒服地窩坐大面玻璃窗前,摀杯熱茶,靜觀其變的。若要我效法蘇軾「浩浩乎馮虛御風」,我第一個反應是大叫:「糟糕!我的隱形眼鏡!」 戴隱形眼鏡的一向有三怕,怕光怕風又怕沙,我自不能免俗。再加上被風打多了耳光,偏頭痛,喉嚨發炎、受涼……後遺症甚多。年輕長髮飄飄,最青春玉女的全盛時期,我都不大熱衷此道,更何況現一吹一頭長毛狗似的眉眼不清,你想,這勾當值得幹麼? 但自作了媽,人想高貴點,也難。我若攬孩子在胸,指著玻璃窗外說:「看,風!聽,風!」他們也只會盯著母親滑稽的臉,開始往母親臉上吹起泡沬兒。風,對小兒來說是那麼看不到、摸不著,全然地「虛無」。 什麼是風?望著小兒茫然的眼,於是,作母親的便先由向他們的小臉吹氣開始。一呼,引出一個笑靨,一呼,一個笑……到帶至陽光下,看風吹彎了他們的睫毛,吹瞇了他們的眼,便指向樹、指向花,告訴他們上帝就像風,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可以望見祂手所觸的地方在搖曳、在顫動。 為什麼風會帶來小兒的微笑呢?因為春風拂面,對小兒來說是一種「吻」的經驗。也只有此時,他們才覺得「經驗」了風。 所以,對一個孩子來說,風景不是用來看,而是用來經驗的。有了上手、貼膚的經驗後,風景才有了實質意義。因此,為了孩子,我們由「室內植物」成了「戶外動物」。每個週末都儘量不工作、不應酬,總要安排一段家庭時間往外跑,與自然相親。 漸漸,跟孩子跑多了,看多了大自然的真品,便不再能忍受「膺品」。 有天,一位朋友來電報告最新發現,說有一博物館可開放給家庭過夜,晚上躺在館內地上,可透過天窗看滿天的星星。我當即大笑,告訴她,看星星何需去博物館?若非用望遠鏡來細研星辰,為何不一家人在後院露營?只消營帳頂一打開,眼前乍現便是滿天的星。 如果怕空氣污染看不清楚,那上高山、進沙漠,臨海邊,都是星星恣意怒放的地方。我曾在亞歷桑那州露過營,那裡的星星個個大得過份,摘了眼鏡還逼到眼前,清楚到好似舉手可擷。 顯然,我這位朋友是屬於都市「文明人」。她出國多年第一次回鄉,聽到雞叫,都會由「原來公雞真的會叫!」寫出了一篇反思的文章。年輕一代,成長中被剝奪的,竟然如此之多! 另有一年暑假,一親戚孩子被父母順應潮流,送出國來學習英文。十三歲年紀,卻很有噸位。說起話來充滿了自信,對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好像清楚得很。我先生問他:「你喜不喜歡山?」 「不喜歡!」他肯定地答。 「那你喜不喜歡水呢?」先生再問。 「不喜歡!」仍十分肯定。 「哦?那你喜歡什麼呢?」先生奇怪了。 「我喜歡風景!」答得頗胸有成竹! 真不知「風景」若剔掉了山水,還剩下什麼?現在的孩子,被剝奪得真多! 更有一朋友,家中所有室內娛樂,可以維持到一家人足不出戶三個月還有得玩。可是所有娛樂全都是繞著「機器」轉,由電視、卡拉OK、到電動玩具、電腦……這樣的現象在現代家庭恐亦不是唯一。 有沒有想過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孩子,會變成什麼樣呢?如果一個人的眼不斷由一個螢幕換一個螢幕再一個螢幕……結果恐怕是兩眼發直、愈瞪愈大,手指彎曲、愈玩愈長。相形之下,因缺乏運動,身子癡胖幾不見脖子,頭昏漲成眼鏡蛇似的巨大。而且,成年不見天日,又受螢幕輻射線影響,全身膚色逐漸地開始轉綠發青…… 像什麼?像一九八二年轟動一時的電影「ET」中那外星人ET!曾有一初中生改寫「ET」故事,說ET原來的長相和地球人沒有兩樣,是當ET在地球降落後,受各種電子、電動玩具的長期薰陶,才變成那個怪樣的。 現在剩下的,是ET想家,想回去了。當ET頻頻望著星空,悲傷地喊:「ET go home!ET go home!」時,我們要如何幫他與那遙遠的「家鄉」取得連繫呢?我們自己是否還記得家鄉原有的形影是什麼樣呢? 我們自己,是否還回得去呢? 作者陳惠琬為本會特約同工、著有散文集與小說集多種,曾獲多項文學獎,常應邀演講及參與廣播節目。與全力支持她創作的夫婿杜永浩定居洛杉磯,育有一子一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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