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鍾情

        隨著兒子漸漸長大，他的「玩具王國」領土也日益擴張，從剛出生時，擺在角落的幾個箱子，變成一個玩具櫃，繼而佔領整個起居室，不久又攻陷一整個臥房，其它倖存的「爸爸、媽媽空間」也零零落落可以找到寶寶的玩具。兩歲多的小人兒整天在滿屋子造型亮麗、色彩繽紛、聲光效果十足的玩具堆中忙進忙出，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最愛不釋手，不捨分離的玩具，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紙軸。

        那是衛生紙用完之後剩下的紙軸，我心血來潮拿給寶寶玩，他拿在手中把玩良久，從不同角度細細端詳，當他發現只要將紙軸放在地上輕輕一推，它就會向前滾動時，小小的臉龐霎時閃過驚喜的光芒，開心地呵呵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寶寶每天都努力嘗試發掘紙軸的各種可能性。堆積木時，他把紙軸也當成積木擺放，並且一再更換位置；翻閱書籍時，他把紙軸的中空圓洞貼在眼前當成眼鏡；和我扮家家酒煮菜時，把紙軸丟進玩具鍋裏烹煮；哼唱不成調的兒歌時，手裏拿著紙軸搖啊搖地，當它是會出聲的樂器⋯⋯

        更多時候，他只是安安靜靜端詳著紙軸，彷彿它裏面蘊藏著極大的瑰奇奧秘。他和紙軸變成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出門帶著它，吃飯時把它放在桌上相伴，睡覺前也要摸摸它。

        薄薄紙板做的紙軸漸漸變得破舊污髒，我拿了幾個新的紙軸給他，但寶寶只鍾情原來的。寶寶的外婆來訪幫忙整理家務時，告訴寶寶紙軸實在太破舊了，該丟了，就順手將紙軸扔進回收箱，寶寶愣了一會兒，像隻憤怒的小狼，傷心地仰天狂叫大哭，無論怎麼安撫都無法停歇，外婆趕緊將紙軸從回收箱裏撿回來交還寶寶，才平息一場風波。

喇叭壞了？

        寶寶對紙軸的喜愛，讓我回想起自己四歲時的一樁往事。

        在那個物資不豐的年代，我的玩具算是富足的，家中用來收納玩具的紙箱便有三、四個，時隔多年，我早已不記得擁有過那些玩具，惟一不曾遺忘的，是一個有著鮮黃色吹嘴的草綠色喇叭。印象中，我經常拿著那個玩具喇叭，煞有介事地滴滴答答吹奏喜歡的兒歌，想像自己是樂隊裏神氣的喇叭手。

        有一回，幼兒園老師要每個小朋友帶自己最心愛的玩具到學校，和同學們分享，我小心地將心愛的喇叭放進書包，媽媽皺著眉問：「妳確定要帶這個壞掉的玩具？」我很驚訝地回答：「這個喇叭沒有壞掉，可以吹呀，妳看，我吹給妳聽。」我拿起喇叭，吹奏起嘹亮的樂音。第二天到學校，我興奮地拿出喇叭獻寶，老師接過去看了一眼，便還給我，說：「老師要你們拿來學校的，是沒有壞掉的玩具，妳的玩具已經不能玩了，拿回去，明天再帶一個好的來學校。」我沮喪疑惑地回家將老師的話轉述給媽媽聽，媽媽歎口氣說：「我不是早就告訴妳喇叭壞了嗎？」

        時隔多年，我仍然記得當時的挫折與難過，當時我完全不了解，大人為甚麼都說我的喇叭已經壞掉，它明明就好好地，很好玩啊⋯⋯

        我將喇叭收好，不再經常拿出來玩。

 拾回赤子心

        小學二年級時，有一天我心血來潮，又把喇叭拿出來把玩，才驀然發現，它的草綠色身軀已斑痕累累，黃色吹嘴也斷裂了，根本就吹不出聲音來，向母親求證，才知道它在我計憶中吟唱的明亮樂音，其實是我自導自演，扯著稚嫩的童音裝出來的。

        老師和媽媽說得沒錯，從成人世界的觀點來看，那是一個破損毀壞，早該被丟棄的玩具，但在一個四歲孩子的單純眼光與無限想像中，它卻是美好無瑕，帶來許多歡樂的心愛寶貝。

        而當我終於能夠理解為甚麼大人說那把玩具喇叭已經損壞時，單純不受世俗影響的童稚眼光，也漸漸離我而去。

        看著兒子一心一意地珍愛那個破舊的紙軸，藏身在時光隧道中的四歲的我，又悄悄地出現。我決意以孩童的眼光，和他一起發現衛生紙軸的各種玩法，母子兩人常拿著小小的紙軸，任由想像力盡意奔馳，樂乎乎地瘋上半天。

        有一回出門，寶寶不慎將紙軸弄丟了，傷心了好幾天，那可能是他生命中第一次痛失心愛的寶貝。我一面安慰他，告訴他媽媽了解他的傷痛，一方面也暗自為他禱告，求上帝保守他一生一世，都能擁有孩提時的單純眼光，在看似平淡無奇的人事物上，看見從祂而來的，無限可能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