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瑞怡

　　是什麼樣的一本書，在今夏六月，經全球讀者票選後，以壓倒性得票數擊敗眾多經典，得到英國卡耐基兒童文學獎七十周年最佳作品的殊榮？
　　是什麼樣的一本書，讓曾經推出《魔戒》三部曲的新線公司願意投注鉅資改編電影，網羅一線卡司與特效群，又頻頻造勢，以致未演先轟動，影迷已翹首等待十二月七日的首映？

說好一個故事
　　1995年，英國少年小說家菲力普．普曼(Philip Pullman)奇幻史詩《黑暗元素三部曲》(His Dark Materials Trilogy)之 首部曲《黃金羅盤》(The Golden Compass)在英倫初版時，並未預期這套書會打開學術圈和普羅讀者間的藩籬，跨越成人與兒童讀物市場地盤——卡耐基兒童文學獎評委會稱：「這本書重新定義了兒童文學，改變了人們看兒童讀物的視角和思維。」——他，只是想要「說好一個故事」而已……。
　　故事是這麼說的：在一個與我們平行的宇宙中，孤兒萊拉在牛津喬登學院門牆內，受位高權重的老學者保護，如野孩子般無憂無慮地長大。她無意間發現，學院內外政治、宗教、學術勢力暗潮洶湧，似乎都與遠北極地神秘的「塵」研究有關。然而真正燃起她探險熱情的，是因她想援救失蹤摯友羅傑，及一群盛傳被秘密組織誘拐帶往北方的孩子們。
　　萊拉與吉普賽船隊來到遙遠極地，在武裝北極熊和女巫援助下，終於救出差點兒成為邪惡實驗犧牲品的孩子們。真正冒險旅程卻才開啟，她與守護精靈必須孤獨上路，走過兩個宇宙間的星橋。雖然她不知情，萊拉的使命必須在另一世界完成，她的抉擇將決定所有世界的存滅……

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哲士在叩問：浩瀚星空，神祕宇宙，背後到底有沒有一位大智大能的創造者？

繽紛的奇幻世界
　　《黃金羅盤》引人入勝，不僅因為人物刻劃鮮明，情節高潮迭起，場景氣勢壯闊，也因普曼精心設計了與主題緊緊相擁的奇幻元素——
奇幻元素1：守護精靈
　　書一開場即描述，萊拉和她的守護精靈潘拉蒙，潛入院長休息室，意外阻止了一場謀殺陰謀。
　　隨著情節推展，讀者漸漸釐清在萊拉生存的世界中，每個人都有一個動物形貌的守護精靈。守護精靈不是親密寵物，也不是守護神，而是類同人靈魂的伴侶。在孩童時期，守護精靈可以隨主人心緒或情境需要變換身形，象徵了童稚的可塑性與創造力；成人後守護精靈即維持不變，代表個體特殊性格。
　　透過守護精靈，普曼增加了人物面向，巧妙探討了人與靈魂糾葛互動，不能須臾或離的關係。
奇幻元素2：平行世界
　　普曼在《黑暗元素三部曲》中呈現的多元宇宙觀，無疑比哈利波特在現實與魔法兩個世界中來回穿梭更為恢宏。
　　《黃金羅盤》第十一章有這樣一段描述：「凱薩突然伸展他的翅膀，然後再收起。『剛才，』他說，『我就已經拂過一千萬個其他的世界，可是它們對此一無所知。每個宇宙的距離如心跳般接近，卻無法碰觸、看見或聽到其他世界，除了在北極光中。』」
　　然而平行宇宙並非永遠平行，女巫聽得見另個世界傳來耳語，天使可以在多個世界自由往返，野心、才幹、資源非比尋常的艾塞特公爵，甚且以匪夷所思的途徑，建成通連宇宙的星橋。
　　隨著故事推演，萊拉與我們一同思索，什麼樣的力量能貫通眾宇宙？什麼物質或心靈守則放諸萬千世界皆準？人所行的，或高貴或醜惡或愚昧，是否會交叉連鎖影響，結果遠超過人自身預期？
奇幻元素3：黃金羅盤
　　書名《黃金羅盤》指的並不是一般導引方向的羅盤，而是一個精工打造，形似羅盤，盤緣雕有三十六個圖騰的珍貴儀器「真理探測儀」。在受過嚴謹訓練，又有參考圖鑑輔助的學者手中，真理探測儀可以指示真相，預知未來。
　　十一歲的萊拉卻在無人教導，也沒有任何參考書可看的情形下，自行摸索出與真理探測儀對話秘訣——她必須進入全人放鬆，又全神貫注的精神狀態，彷彿是與自己心靈深處，又彷彿是與銀河外極浩瀚的智慧對話。
　　故事中萊拉能從真理探測儀那兒得著真相，但儀器並不左右人的自由意志，選擇如何行動仍然是人的責任。人都渴求事物背地裡隱藏真相；許多占卜者的心願，不也就是生活裡各種迷津，都能有問必答，有答必中？我們也該好好想想，生命究竟靠什麼樣的「黃金羅盤」指點方向？我們對真理認識的起點在哪裡？

顛覆與挑戰
　　《黃金羅盤》之後，二部曲、三部曲亦部部轟動。對普曼著作的讚譽和批判方興未艾，甚至被稱作「全英國最危險的作家」。究竟他藉著《黑暗元素三部曲》顛覆了什麼？挑戰了什麼？接觸《黃金羅盤》書籍、電影，又可能為基督徒家庭帶來什麼信仰危機和轉機？
◆顛覆學院與大眾之別
　　學院經典取向，與大眾閱讀口味，經常是兩道平行線，就是兒童少年讀物也不例外。因此激發學者長篇論述，和讓一般讀者手不釋卷的，往往不是同一本書。《黃金羅盤》卻罕有地兼顧了經典文學濃度和大眾通俗口味，讓五旬教授和十歲少年一同拍案叫絕，這當然是普曼作品成功之處。
　　換言之，《黑暗元素三部曲》並不是純供消遣的速食讀物，它包裹了深厚內蘊，經得起有心讀者細細咀嚼；而當孩子展卷吞嚥《黑暗元素三部曲》，也就同時或多或少消化了作者價值觀，父母怎能輕忽孩子精神食糧！
◆顛覆成人與兒童分際
　　雖然普曼作品的原始定位是少兒讀物，但普曼對兒童的看法，和傳統溫室保護主義有別。他認為多數成人太低估兒童的理解力與思考深度，因此常為孩子篩選信息，用自身框架限制孩子閱讀空間。他也相信，當成人書籍愈顯輕浮時，少兒讀物反倒是討論生命嚴肅議題的最佳園地。
　　藉著萊拉從純真漸趨成熟的眼光，《黑暗元素三部曲》碰觸了成人世界權力鬥爭的虛偽，和殘酷冷血犧牲童顏的恐怖，更揭開了生命神秘面紗，拉扯人心底根根謎弦：「生存意義、死後歸屬、原罪真相、肉身與靈魂、物質與精神……」。
　　我們無須認同《黑暗元素三部曲》對人生大哉問提供的答案，但普曼對兒童少年心智潛能的尊重，他嘗試在故事中植入更深刻信息的努力，值得我們借鏡。
◆顛覆宗教與信仰範疇
　　在《黃金羅盤》的世界裡，教廷握有至高權威，教會和政治、學術圈糾葛繁複。在普曼生動筆觸下，宗教僵化後帶來的種種黑暗面，受到嚴厲批判。在二部曲《奧秘匕首》、三部曲《琥珀望遠鏡》二書中，普曼更將上帝描繪成無能管事的老朽天使，任由手下坐攬大權、專斷獨行、惡行無數。起初叛出天堂的天使們，和少數人類，卻代表善良正義的一方，兩方蓄勢待發，預備決一死戰。
　　僵化宗教教條固然讓人厭棄，但普曼書中運用大量基督教名稱，援引聖經經文，多數並不符合真實景況。對讀者來說，如果《黑暗元素三部曲》是他們接觸基督信仰的原點，恐怕得走不少曲折道路，才能走進真神懷抱。
　　因此我閱讀《黑暗元素三部曲》最深沉的遺憾，不僅僅是普曼對善惡源頭的顛覆、對教會偏頗負面的攻擊，而在於這個才華燦然的當代說書人，雖有深遠的人文關懷，卻顯然並不真正認識上帝與祂的美善，也不明白上帝願意主動與人和好。
　　普曼改寫創世紀故事原型，重建失樂園，認定新亞當、新夏娃就是人類希望來源。難道我們能同意，人能自救，不需要與創造主建立親密關係，在地上就能自行建立「天堂共和國」？！

認真求問智慧源頭
　　普曼非常相信故事的魅力，他的小說也證明，一個說得好的故事，具有高密度承載性——承載、傳遞作者世界觀的力量。
　　普曼曾經說過，每個故事核心都指向同一個故事：追尋聖杯的旅程。聖杯代表主角一心追求的事物：愛、自由、復仇……。我們一心追求的又是什麼呢？或在紙頁上，或在生活裡，你我生命述說出何種故事，來傳揚我們的世界觀，來回應世代人心渴望與需要？
　　當我們願意帶著孩子認真求問智慧源頭，必定得到祂親自引導，將《黃金羅盤》可能引發的信仰危機，化成家庭在真理上進深，並與世人對話的轉機。

《黃金羅盤》延伸閱讀

兒童文學教育博士，與夫婿林聖倫 育有一子，定居南加州。讀者若對 上述討論有任何回應，歡迎與作 者聯絡。E-mail : juiyi huang@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