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聲

        那天清晨，我尚未醒，一條青春姣好的身影就躡手躡腳溜進了我的房間，興奮地用悄聲對我說：「媽― 媽―生日快樂！」

        睜開眼，女兒扭扭捏捏地繼續說：「媽媽，今年我送給妳的生日禮物真的很小很小喔，妳別嫌小喔，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該送妳甚麼好……」

        這孩子好貼心！禮物雖小，為娘的樂還來不及呢！

        女兒雙手捧著一個隨身型的小筆記本放在我手裡。筆記本看起來有點舊，兩個角都捲了邊。封面用鉛筆寫著兩行字，我剛醒，視力有點模糊，看不清寫的是甚麼。

        乾脆坐了起來，開了燈，終於看清封面題字：「生日快樂！366個愛妳的理由」。

        我一下明白了，又好似還不明白。跟女兒對視了一眼，她含羞又激動地等著我，我趕忙翻開本子看，本子裡有幾頁紙鬆到快要掉下來了。

        啊，原來，這小本子上記錄著過去的366天裡女兒每一天為何愛我的理由！

妳的愛，我天天都看見……

        我愛妳，因為妳每天早晨都用那麼溫柔又那麼歡快的聲音問我早安！

        我愛妳，因為今晚睡前妳為我讀了有智慧的話。

        我愛妳，因為我講學校裡那些很複雜的事情時，妳從來都不煩。

        我愛妳，因為今天當我面對一件很難接受的事實，妳緊緊抱著我，安慰我。

        我愛妳，因為今天妳為了讓我能多睡十分鐘，自己在雨地裡多走了一里路。

        我愛妳，因為今天妳很信任我，讓我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為大家找路。

        我愛妳，因為今天在我需要的時候，妳就停下了電腦上的工作，陪我在沙發上聊天。

        我愛妳，因為今天妳為我拍照時選的角度很棒。

        我愛妳，因為我還一個字都沒說呢，妳就懂我了。

        我愛妳，因為即便咱們處在痛苦中時，妳還能帶著咱們一起笑。

        我愛妳，因為今天妳幫了我朋友一個大忙。

        我愛妳，因為妳說考試一次過不了也沒關係，可以再考一次。

        我愛妳，因為我每一次在廚房裡的嘗試妳都稱讚。

        我愛妳，因為妳給我買了那麼多羅勒葉。

        我愛妳，因為妳做重要決定時會認真考慮我的想法。

        我愛妳，因為妳會花一整天看我們球隊比賽。

        我愛妳，因為家裡進了蟲子都是妳去抓，雖然妳也很怕蟲子。

妳的愛，我日日都體會……

        頁面翻動間，我的眼睛早就濕了……

        我愛妳，因為當我軟弱的時候，妳會考慮到我所有的需要。就算我情緒低落，妳也會繼續陪著我說話，可是如果我說想自己待一會兒，妳也會給我獨處的空間，讓我安靜下來。

        我愛妳，因為妳總是原諒我。真的。

        我愛妳，因為妳向我展示了愛是甚麼，好多好多次。等我有了孩子，我也要這樣愛他們。

        這下，我繃不住了，大聲喘著氣哭起來，哭得停不下來。女兒看我的反應這麼劇烈，得意地笑著，又看不得我哭，急著來安慰我，緊緊地抱著我。

        我問她：「妳甚麼時候開始記這本日記的？」

        「就是去年妳生日那天啊！去年為妳慶生時，我就有了這個主意。然後每天記下來。」

        366天，每天都寫下愛媽咪的理由？我想起過去的一年，女兒有好幾段特別繁忙的日子，晚上經常比我晚睡，還有幾次跟學校社團去外地演出。一想到女兒無論如何，都在當天寫下愛我的理由，我又不能自已了……

萬萬不能丟棄

        在我「愛的五種語言」裡，得分最低的是「禮物」。向來收到禮物，我不會有甚麼特別的感覺。我也沒收到過甚麼價值不菲的禮物。

        然而今年的這份大禮，實在讓我動容了。仔細數算，竟然愛的五種語言，全都包含在這份生日禮物裡了：肯定的言辭，優質的時間，服務的行動，適時的撫觸，和精心的禮物。

        我泣不成聲地對女兒說：「以前我搬了很多次家，丟棄了很多東西。以後我不管搬到哪，一定帶著這個本子，因為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再愛一次

        在遇到耶穌之前，單親媽媽的生活是很深的孤苦。渴望愛，卻得不到愛；愛總是帶給我傷害，所以已經不渴望愛了。愛是甚麼？禮物能代表愛嗎？不能！我一直這樣以為。因為送禮太容易了，掏腰包就行，不用掏心。

        我從破碎婚姻中走出來，想要專心撫養女兒，把我沒有得到的愛給到她。這算是一種補償嗎？直到我開始想去愛女兒時，才發覺，其實我不會愛。我和身邊許許多多的人一樣，不會愛。

        因為我想要的愛，只是「被愛」―被關注，被寵，被接納。

        過去的我，不是一直被忽視、被虐、被否定嗎？我怎麼可能會愛呢？

        失婚，恰恰也是耶穌進入我生命的契機。承載生命的那口碗，原來裝滿了自己的理想和私慾；我發現，惟有倒空自己，才能讓生命的主盛滿我。

        這位主的深情，讓我驚訝不已。對過去我的失敗和羞恥，祂說：「我都看見了。今後別再重蹈覆轍。我已讓妳潔白如羊毛。」對如今我的疲乏無助，祂說：「在人不能，在我全能。」對未來我的盼望，祂說：「來愛我，學我的樣式，愛人如己，妳的好處必不在我以外。」

        學主的樣式？祂是如何愛我的？在盛著新生命的碗裡，我日日品嘗恩典的滋味。過犯不再被數算，無論我怎樣讓祂失望，祂都鼓勵我：「再來一次！」這樣子被愛，真是莫大生命的禮物！

        一邊我這樣子被愛著，一邊女兒在長大。女兒對我的需要常常不管我有沒有時間、心情好不好、體力夠不夠！她還時不時變成我當年的樣子：任性，膽怯，不講理……

        「記得學主的樣式。」好吧，我有樣學樣，試著好好愛女兒。我允許她作自己（雖然她的那個自己有時不可愛）；引導她喜歡美善的人事物（雖然她和我一樣會被世俗吸引）；陪著她度過艱難（雖然我也在對付自己的難處）―唉，這不正是我從小渴望的愛嗎？

        終於明白，愛，是犧牲，是為著對方的好處，是不求回報。這樣愛了，心裡才真的歡喜快樂起來。

        雖未求回報，可今年過生日，女兒卻給了我這麼大的回報。一想到她說「等我有了孩子，我也要這樣愛他們」，我就忍不住笑了。

「如果你付出的是你的所有物，那麼你給的很少。只有當你給的是你自己時，你才是真的在付出。」（黎巴嫩詩人，紀伯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