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家庭雜誌 第132期 (2023年08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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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60年代末,美國老人科醫師Robert Butler 始創了「年齡歧視」(Ageism)新辭,以形容社會對年老者的偏見。七旬美國女作家Ashton Applewhite 更在2019年出版的《This Chair Rocks: A Manifesto Against Ageism》書中為同輩聲援,強烈譴責美國人崇尚「年輕」的文化,將長者邊緣化,又高舉靠自己努力向上的個人主義,間接將需要照顧的長者類比弱者,相對而言,她認為東方的長者受到更多的尊重。但事實真是這樣嗎? 老齡化的趨勢與歧視 試看著重長幼輩分又高齡化的日本。不錯,家庭社會學權威山田昌弘在《社會為何對年輕人冷酷無情》中,描寫日本新生代在國家經濟衰退下的困境,但是,這並不代表長者的遭遇,比小夥子的景況更勝一籌。相反,在福澤喬撰的《當我們一起活到100歲》,便記述了這長壽大國正走向嫌老世代,充滿貶義的「下流老人」(社會地位向下流)、「老害」這些刻薄的網上熱搜詞。 事實上,除了發展中國家外,很多比較安定的地區皆朝老齡化、少子化、單身化方向走。美國到2030年,65歲以上的人口會超過總人口的20%。根據聯合國的人口比率推估,新加坡、臺灣、香港年過65歲者,會占總人口的32%,而日本則會高達39.9%。 老化不同於性別、膚色歧視,是多數人會經歷的人生階段。為何其他年齡層會歧視自己的將來? 曾任美國醫院牧師及老人學會會員的楊東川博士,於《基督教老年學》中指出,老人歧視包括:被定型為最無能、不健康、無助和倚賴性;廣納偏待老人的批評和強調老人的不快樂;漠視老人參與服務的自決與自由。 更令人氣餒的是,不少長者也受到社會氛圍的感染,內化了這些偏見,以致造成老人家未能同舟共濟,反而紛紛視老齡為畏途,雖已踏入了夕陽之路,仍然不切實際渴望永留青春,希冀終身凍齡與壯年同步。這種刻意迴避自己的生理變化,將自然規律的老之將至化為恐懼症,甚至把老人家標籤為「他者」, 再賦予不同的負面定位,合理嗎? 長者增加醫療開支? 我們必須釐清,老化不是一種病。誠然,有些病是與年長有更直接的關係,例如失智症、動脈硬化等等。然而我們是否為了自己將會患的病,就可以埋怨現在的可能病者呢? 事實上,大部分戰後嬰兒潮是人類歷史以來最健康的群體。依聯合國世界衞生組織的研究,年老人口並不是在已發展國家佔最大的醫療開支。以美國為例,倍數增加的醫療支出主要源於新科技的廣泛應用。 從另一角度看,一些最能減省長者親身到診所的網上連線看病(telehealth),其實社會大眾都共同受益。根據爾灣加州大學的實驗計畫,醫師網上看診,可指導在家病人使用電子檢耳道機、聽心儀等,數據即時傳送,等同醫師親身看病檢查,可省下大量資源及病人舟車勞頓。不少在職婦女認為此服務若成真,將來孩子生病時便不用大費周章請一整天假,也可避免兒女在候診室和其他孩子交叉感染。 此外,老人家在一般醫療的判症下也常受到忽視。本來醫治方法的取向,應基於個人健康情況而不是年歲,因為健壯長者的存活率不比年輕人低,但是對老人偏頗的看法,常會導致錯失治病的良機。例如在2012年,當英國立法將歧視老人列為非法時,於皇家外科醫生協會和英國長者會的滙報便承認,有年長病人確實基於歲數而未能接受關鍵性的手術。 同樣地,醫療界對長者的病況容易誤診,例如誤認抑鬱、自殺傾向為失智,耽延了治療,更會引致醫療資源的錯置或浪費。而有更專精訓練的老人科醫生,人數往往不足,就如美國有些醫學院只提供少量的老人科課程。難怪只有少於1%的畢業生願意選擇老人科作專科訓練,如此怎能確保質與量運用合宜? 長者拖垮社會經濟? 年老必定貧病交迫?長者在多年照顧家庭或工作貢獻社會,退出職場後,為甚麼比失業年輕人、單親媽媽、殘障人士更不值得我們眷顧? 在日本全國15至64歲人口中,有115萬人待在家裡足不出戶,被稱為「繭居族」,其中近一半繭居時間超過七年以上。這些人有部分會過渡成為終身在父母羽翼下過活的中年「啃老族」,直到雙親白髮蒼蒼仍沒有謀生能力。日本NHK電視台便曾追蹤這些長期依附爸媽過活的宅兒女,有些在父母過世後耗盡遺產,最終竟走上自殺之途。這究竟是誰在拖累誰? 相較於視長者為負面形象,不少老人家其實是社會中堅消費者,並不是包袱。美國銀髮族單在2015年花的錢,便支持了8,940萬個職位,達全國工作的六成以上,因此,老人如其他年齡層的人一樣,皆具帶動經濟的能力。可惜市場往往忽略這一族群的購買力,電子產品在設計上便很少著眼老年人的適應力。 此外,越來越多健康體力尚佳的年長者,願意加入義工的行列,他們無私又無償的付出,令更多有需要的人受惠,也間接減輕社會需要照顧弱勢的支出。同時,很多老人在配偶身體走下坡時,肩負照顧之責,還有部分會幫忙保育年幼孫輩,讓兒女的生產力得以重投社會。 長壽是禍不是福? 法國著名影星亞蘭德倫(Alain Delon)曾揚言,他人老色衰時,便會尋求安樂死(或稱協助自殺euthanasia)。英國作家Martin Amis也在2010年提議,英國的街頭應設置安樂死攤位,讓老人家更容易告別殘生。 世上的人何以費盡思量去引領長者死得快樂,卻不勞心去幫助老人家活得更喜樂?若大眾的願景是短壽乃福,這豈不是一個可怕的世界?二百多年前,不少人的壽命不過50,由於科技突破,才令已發展國家的人,得以延長年歲,難道這是咒詛? 事實上,根據美國衞生及服務部(US 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 2016年的數據,年過65而入住安養院的國民由5%減至2.5%,而在85歲以上的長者,只有9%是院友。 社會不應該視人民的老化為畏途,即使一些長者最後需要照顧,我們也須積極摒除負面論述,鼓勵大眾視老人家為有尊嚴的自主者。任職香港安養院的藝術治療師殷琦,在《當老而不死》中提出,不論安養院的照顧者或家中的陪伴者,都很容易為效率而忽略了長者剩餘的自顧能力。但是讓老年人仍有空間為自己做決定,感受自己受到尊重,非常重要,也可延遲失能(身心障礙),或減少依賴他人的程度。 有愛與尊嚴伴隨的老年生活 日本就是因應這概念而產生「介護」員的分工,他們不再像以往將長者看成單向和被動,而是根據老人家的狀態找出不同的切合點,作最大限度延續他們從前的生活。譬如鼓勵中風的老人家嘗試自己拿起專用的湯匙,盛載個人喜歡的食物;指導半身不遂的長者,在洗澡時自潔能力所及的部分;和仍能坐輪椅的昔日主婦一起做飯等,皆更能照亮並守護每一個生命。 對選擇自己照料親人的家庭成員,社會亦不應視為節省資源,而任由他們透支,剝奪歇息的機會。銀髮族數目排名世界第五位的英國,國會在2014年通過了照顧者(Carers)法,規定政府或參與的志願團體,必須派照護者支援照顧老人的家人,令他們有定時作息的機會,延續守望互愛之情。 人是造物主按祂的形像所造,人生各階段皆有風采。世上有權有勢之士,卻往往基於成本效益、競爭優勢、利己的資源分配等等,埋怨本來歷盡人生起伏、磨練出睿智的老人,瓜分了社會有限資產。即使其他年齡層的人也會遭受歧視,然而最受傷害的,仍是已逐步走入生命終章的長者。 孰不知今朝壯年人,他朝便是老年人,社會豈能對長者涼薄? 作者譚瑞玲博士為歷史學者,特別關注社會公益和家庭及時代趨勢。來自香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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