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是我家人. 愛禽篇
金剛比爾

█麥小瑩

有一天，家裡來了一隻鳥。
朋友的朋友經營餐館，因為經常早出晚歸，沒時間照顧寵物鸚鵡「比爾」（Bill）。他聽說我們養狗多年，就決定把鸚鵡送給愛動物如癡的我們。

鳳冠霞帔
不久，比爾連鳥帶屋地由卡車運送而來。牠住在一個五呎高的籠子裡，籠子上半段罩著一塊深藍布。聽說罩上這布，就是睡覺的信號。籠裡很安靜，丈夫和我合力把籠子推進客廳，安置角落。掀開布蓋，只見一隻約兩呎半長的大鳥站在橫掛的長繩上。
牠身穿金黃絨毛，背後搭著一對寶藍大翅膀，其下是修長的藍燕尾；背後的大羽毛都是雙色，外層寶藍，內面金黃。藍披肩上是靈巧白亮的小頭細頸，臉的正中央嵌著一個黑色的大鷹勾鼻嘴，鼻旁各一隻琥珀色的圓眼，眼旁有幾條黑弧線點狀地包圍著，更顯兩眼炯炯透光。
頭頂是翠綠的細絨毛，好像戴著桂冠，頸毛卻有一圈墨綠紛披。有小飛鷹的骨架，羽彩集百鳥之豔，氣勢雍容而華麗。布蓋褪去，寒氣湧來，比爾收縮脖子，身子前傾，兩眼驚慌地四下打量，「嗯，嗯」地咕嚕起來。我們把食物鋁盆安好，就離開鳥籠，讓牠適應新環境。

身懷絕技
第二天下午，比爾午覺醒來，對著明亮的窗外字正腔圓地說：「恭喜，恭喜發財。」漸漸地，我從比爾口中知道牠的原主常打麻將，因牠愛叫：「打麻將囉！」不然就是「發財」；聽到樓上的腳步聲響，牠喊「老太婆」或是“Jessica”；狗靠近鳥籠，牠就仿老人腔叫「佳佳」，然後「咳咳」地乾咳兩聲。
比爾也懂禮貌，看到人要給牠點心時會說“Thank you!”牠也知道奉承，聽到我在廚房準備晚餐，就叫「媽咪漂亮」，直叫到食物送到面前方休。
牠嘴的功能奇妙多元，舌頭捲起來能說善道，嘴尖會剝花生皮，甚至還可以權充攀登工具。當牠要出籠時，用嘴咬住靠近籠門的一根欄杆，再把身體向右一幌，站到門口，一隻爪立刻勾緊門欄，放開嘴，另一爪旋即補勾，短短兩秒鐘，整個身體輕巧地出了鳥籠，穩站在籠門的橫杆上。
爪子有四根指頭，除了抓、站、搔癢、梳理羽毛，還可以握食物。給比爾一小片麵包，牠用嘴叼住後，舉起一爪握緊麵包並放在嘴前，用下嘴尖咬開，金雞獨立地一口一口吃起來。如果握的是花生就用上嘴尖剝開殼，以舌去皮、捲起花生仁，再用上下嘴尖共夾果仁，把碎果一點一點地吞下。覺得味道對極了，就邊吃邊說：「嗯……，好吃！好吃！」特別把「吃」音揚得很高，好像品嘗到什麼人間美味。

模仿學舌
為求多瞭解比爾，查了相關資料，知道牠是來自中、南美洲或墨西哥的「阿米哥」（amigo,西班牙話，弟兄之意），出生在亞熱帶的叢林，喜歡吃五穀雜糧和水果，屬於聲音宏亮型的鸚鵡，俗稱「大金剛」（macaw）。
書上說訓練鸚鵡說話，要逐字而且重複地慢慢說。比爾光臨舍下的一年半裡，學了不少新話。除了幾句英文朗朗上口，還會唱兩句詩歌。牠不只學音，也學腔調，模仿男女聲腔惟妙惟肖。聽到輕快的鋼琴曲，就隨著節奏左右搖晃，嘴裡一面說：「跳舞，跳舞」，樂此不疲，盡興方休。
牠也叫得出家人的名字，見我們穿上外套或鞋子，立刻說「拜拜」，聽到有人進門就說「回來了！」美國朋友來訪，牠換個洋腔「Hi! Pretty bird! 嘖，嘖，嘖，嘖。」
電話鈴才響了兩聲，比爾就迫不及待地答：「哈囉，吃過了，嗯哼，嗯哼，OK，好……，拜拜。」

家中一霸
比爾來之前，家裡已有隻三歲的拉布拉多犬。他們雖不同類，卻相處和睦。除了各擁空間，也互相作伴，凡四呎高以上的空間是鳥的世界，之下的地面時狗的領域。上午。兩者面對面睡回籠覺，下午見家人回來，鳥開口、狗搖尾巴地一起迎接主人。比爾偶爾也吃狗餅乾，因為其營養成份對鳥有益；狗也舔食比爾失手掉落的花生、堅果。有時狗走近鳥籠，比爾就從籠頂下來，倒掛著身體，用嘴尖輕敲幾下狗的鼻樑，彼此行個見面禮。
可能佔了居高臨下的地勢，比爾愛以老大自居。一個週末的下午，丈夫和老三在後院打籃球玩鬥牛，把狗留在屋裡，狗急得找我開門，我沒答應，牠只好趴在視窗張望，看了一會兒就坐下嗚嗚地哭了起來，只聽得比爾厲聲訓斥：「笨蛋！Stop it! Bad Bird! Bad bird!」

巧言令色
比爾每天要演講一次，多半是現買現賣，把最近所學的新舊本事全搬出來，中文的、英文的，吹口哨、唱歌謠，氣也不喘地一句接著一句。若有人打岔,牠就大吼一聲,清清喉嚨,繼續再講.管你喜不喜歡,都得讓牠過足了演說家、歌星和小阿飛的癮才行。
比爾也有自己的個性，牠似乎不喜歡亂哄哄的嘈雜氣氛，對陌生人有時沉默。有一次來了幾個朋友，說要看鸚鵡，大家興沖沖地在鳥籠前講了幾個笑話，嘻嘻哈哈一陣都難開比爾的金口，只好敗興而去。客人一離開，大門才關，比爾就開腔了：「都走了？」
有一天晚上九點多了，我看書看得忘了蓋鳥籠，丈夫一邊催我帶孩子睡覺，一邊嘀咕：「這麼晚了，還在看書，再看下去要變成書呆子！」只聽到比爾小聲地罵：「真囉嗦！」我心中暗喜：「媽咪總算沒白疼你！」

答錄機卡帶
照顧鸚鵡的工作不少。每天要清鳥籠、吸地，因為啄碎的五穀雜糧四散，牠天天自理鴻羽，不覺梳下片片絨毛。冬天鳥籠旁要放個小電爐，維持適當的溫度。夏天把鳥籠推到後院，讓牠享受陽光，順便洗個澡。
好在大家分工，尚不覺得繁重。但根據吾家民意調查，孩子們比較喜歡狗。因為狗比較厚道，對主人比較忠心，又懂得體諒人的心情；對同伴也禮讓三分，不正面衝突。或許狗情願活出自己，也就活得灑脫，與世無爭。鸚鵡雖有模仿人說話的本事，但記性不長，教過的東西若不再三練習，牠就亂了套。我曾經教比爾數數兒，從一到五。一陣子忘了複習，只聽牠說：「一，三，五，二，三，五……」有一回孩子教牠說西班牙話「歐拉」（Hola，哈囉），後來沒再教新的話。牠見了小孩就說：「歐拉，歐拉，歐拉……」答錄機卡帶了？

謹言慎行
表面上看，因為鸚鵡市價高、靈巧美麗，而且會說人話，人對牠的期望就高。
其實，鸚鵡還是鸚鵡，牠住在我家，雖然不需要為覓食而爭鬥、為築巢而奔波，每天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成了與人相依為命的寵物。但睡醒了還是餓，吃飽了就開心；見了熟人高興，聽到聲音就答應，每個舉止都在和環境保持著互相回應的關係。比爾只是把牠耳濡目染的話都拷貝下來，用在不同的場合，雖然常惹得我們哭笑不得，但也像一面鏡子，反映出牠的所見所聞。
根據統計，這種鸚鵡的平均壽命是九十七至一百歲，比爾今年才十二歲，朋友笑我立遺屬時，別忘了交代安置比爾的事。我還沒想到那麼遠，但她的話倒提醒我，比爾現在年紀雖小，說起話來可是伶牙俐齒、毫不含糊，將來一旦轉送，牠准會把我家的底兒全給抖了出去，我們可得謹言慎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