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終於大學畢業了！我和先生懷著「革命終於成功」的喜悅心情，再次自洛杉磯飛抵波士頓。「又回來了！」我在感慨著時光飛逝的同時，四年來由「苦」至「甜」的心路歷程，猶如影片似地在腦海中重現。
         四年前，作為獨生女的媽媽，面對女兒選擇遠赴麻州上衛斯理女子學院的那一刻，我曾經深深陷入「生離」的痛苦中。一向自詡自立自強的我，竟瞬間陷入了前所未歷的低潮期。那種感覺，怎是一個「空」字可以盡釋！
         一開始，我試著以種種理由勸她留在加州大學系統，因為她已經被三家名校所錄取。同時，我曾在向上帝禱告時心生埋怨：「主啊，為什麼沒能讓女兒選擇留在加州？難道不知道她一直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貼心小棉襖』嗎？為何我多年來為女兒能留在UCLA的求告未蒙成全？」

         同時，對先生也心生芥蒂，覺得女兒的決定多半來源於他的「暗中鼓勵」。然而，當周圍的同事、親友乃至老闆都力勸我放行，而女兒也摟著我的肩膀說：「媽媽，讓我飛吧！」時，我知道自己只有忍痛割愛了。
         為女兒送行，是一件折磨我的「不得不完成的任務」。當時的我完全沒法融入周圍的美景中，在開學典禮中，我與其他興高采烈的家長們格格不入。當我在情緒失控時抱怨起這所出過宋美齡、謝冰心、希拉蕊．柯林頓等傑出校友、已有130年歷史的學校，也不比UCLA強時，立刻被一雙雙驚異的眼光擊中了。
         我記得自己是如何一個人落寞地離開校園，並在此後兩天中遊覽波士頓市區時興味索然，一再迷路。在返回洛杉磯的飛行中，女兒與我在校園中揮手告別後的背影一直晃動在我失神的眼簾中。原來，這便是我「空巢」的開始！

         以後半年裡，每天下班後的第一件事都是——思念女兒，暗自垂淚。我在書房中掛上女兒的獎狀照片，將電腦首頁也設置為她的照片。那時的我，像一個被愛人拋棄的失戀者：滿腹牢騷無人訴，滿心思念無處送。
         感謝上帝！由於我在此時轉換了職場，由基礎醫學研究轉入臨床醫療診斷。和大量病人的接觸，讓我在工作中再次領會生命的意義。醫療工作需要一份愛心、一份耐心，也需要高度的責任感。因為以前有在大陸的行醫背景，加之老公的幫助，我很快就進入狀況並成為心臟超音波的「熟手」。
         我們的病人多為中老年病患，在和病人交流中，我聽到和看到許多令我震撼不已的情景和人生故事。每當我看到一位身配十字架或床頭放有聖經的病人時，都會主動和他們分享對上帝的認識，也不忘記結束檢查時給他們一個擁抱，說一聲：「上帝會保佑你！」

         每每遇到一開始以憤怒不安的情緒沖著我，卻在近一小時的檢查結束時露出微笑，恢復平靜的病患，我的心底就會湧出一份甜蜜、一種感謝。
         「施比受更為有福」，聖經的教導，在我的工作中得到了體現。最令我開心不已的是，偶有病人經我的超音波聲鏡頭，查出不易發現的嚴重病情，因而及時挽回了生命。此時，我都不會忘記向上帝發出心底的感激。我漸漸體會到﹕上帝讓我重返臨床，有祂的美意。讓上帝「愛人如己」的命令，通過我的超音波聲鏡頭流向更多心靈飢渴的人群吧！
         年復一年，面對許多突發心肌梗塞的病人、癌症化療患者，和意外受傷的病人，我對女兒那種難以割捨的朝思夜想，被我在工作中對病人的關愛，對診斷的嚴格要求中慢慢沖淡了。原來，「空巢」是可以用「愛」來充滿的！把對女兒的「小愛」，轉化為對眾多病患和家屬的「大愛」，我的痛苦不再，艾怨無存！

         「媽媽，你們到了嗎？」我的思緒被手機中女兒歡快的聲音打斷了。老公則在女兒的引導下把車停在她宿舍樓前。
         看著神情愉悅、成熟自信的她，我明白這四年的分離，讓我們由「母女」升格為「朋友」了。她在一個月前的電話中，已經決定在畢業典禮結束後就直飛南韓首爾，在一所SAT培訓中心教授英語及法語。
         前往不同文化的國家去接受新的挑戰、去接觸和了解亞洲地區突飛猛進的經濟發展，是她的心願，也是她跨入人生旅途的第一站。
         面臨又一次更遠更長的分離，我沒有和女兒爭辯。在為她代禱以後，我和老公第一次表現出高度的默契：雖然她的決定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但我們尊重她的個人意願，並私下在韓國為她尋找可供聯繫的朋友。

         女兒在波士頓機場與我們道別時沒有流露出任何的傷感，但她提前準備了網路電話設備以求在第一時間內聯絡我們。她的心意，我明白了。如果說她是一隻放飛的風箏，那麼連接我們的，則是彼此的信任和理解。
         為了沖淡和女兒短聚又分離的傷感，老公決定陪我去加拿大蒙特婁一遊。沿途觀賞了新英格蘭地區的麻州、新罕夏布州及佛蒙特州的美麗風光，我們在旅途中都有「再度蜜月」的感覺。
         也許體會到女兒從此已是一個成熟獨立的個體，我們的「空巢」則必須用愛心來經營，老公在這次的旅行中的表現，始終充滿了趣味和幽默。我相信，這被愛心重填的「巢」，將是我們兩人寧靜的港灣和互勉互助的加油站。



作者(右)及夫婿與大學畢業的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