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即工廠？

        我與先夫在臺灣結婚時，正是「小孩三個恰恰好」的六O年代，我們也剛好生下兩女一男。那也是所謂「經濟起飛」的年代，全民奮努力投入中小企業，「家庭即工廠」就是那時的工作模式，更甭談什麼親子關係的教導了。先夫開工廠，他管接洽訂單與製作，我管帳簿，在事業上我們分工合作，小孩子有婆婆及褓母照顧。沒有加班的週末，我們就帶孩子到臺北去玩、吃館子，自覺已盡了父母之責，就像很多當時臺灣的家庭。

        孩子們長大後，先夫覺得國外的教育比臺灣的「填鴨教育」好，所以就把孩子都送出國，託親戚照顧或讀住宿學校。孩子們按部就班地順利完成學業，就業、結婚。我知道有些小孩被送出國後，求學、就業都問題多多，我很慶幸地對自己說：「好的小孩不用教。」其實我心中很感恩，上帝真眷顧我們一家。

給孫輩的禮物―禱告與陪伴

        先夫壯年病逝，沒能享受祖孫情。這一直是我心中幽幽的遺憾。當大女兒帶著胖胖的外孫JJ回臺灣小住時，看著他圓滾滾的小身子在我身旁爬來爬去，我欣喜地把他抱起來，任他在我肩上流口水，心中想著：「我能給他什麼？」

        我想到聖經箴言書第三十章，就為孫子禱告：「求上帝使虛假和謊言都遠離JJ，賜給他需用的飲食，使他到老也不偏離上帝的路。」我能給孫子們的，就是為他們禱告及陪伴的時間。當年我們因事業太少花時間陪兒女，現在我要把握與兒女及孫輩相處的時間。

        孫兒女們在睡前跟我道晚安，拿著書到房間，跟媽媽躺在床上「唸書」，這是我過去沒做過的事。女兒買了好幾本有趣的中文童書，當「有幸」被選中擔任睡前陪讀，我也拿著中文童書，跟他們享受床上唸書的甜蜜時光。

        孫兒女們上學了，我也自告奮勇幫忙接送，有時提早下課，就帶他們去吃點心。孫子孫女們在學校的遠足、音樂會、舞臺劇，我都跟著女兒去當跟班。雖然我不會說英文，但孫子們的同學及他們的媽媽都認識我，走在路上常有人跟我打招呼。好幾次，當時已念中學的孫子的朋友們，走到我們家按門鈴：「DL的grandma，請問妳能送我回家嗎？」

順服中的反叛

        我很感謝有這種甜蜜的勞碌機會，兒女積極讓我參與他們的親子時光。想到他們少年時在臺灣，我都沒有機會參與他們學校的活動，甚至連他們的畢業典禮都沒參加。孫輩們在準備申請大學時，我見女兒跟他們討論是否要補習，JJ跟女兒有時討論得「針鋒相對」，讓我想起當年我是如何處理兒女學業問題的。孩子在求學時期，只要聽到朋友說那個老師好，就報名讓他們去補習，也沒問過他們的意見，總覺得做大家都做的事就是對他們好。

        我總以為孩子們好乖，要他們去哪兒他們就很順服地去，也不用接送，都是自動自發。一次說起過去的事，才聽到他們的順服其實帶著小小的背叛。「那時最討厭媽媽身邊的三姑六婆一直叫我們去補習。補習老師教什都不知道，只是在跟朋友傳紙條。有個吳老師的補習班在夜市樓上，有時我跟朋友們都在補習時間吃夜市，算準下課時間才回家！」

學習鼓勵與尊重

        JJ跟媽媽「熱烈」地討論過後，曾跑來跟我說：「外婆，妳女兒怎麼這麼囉嗦啊？妳是她媽媽，妳勸勸她吧！」我莞爾地對他說：「你已經很被尊重了！你媽小時候，我送她去學畫圖、游泳、數學、英文、化學、物理、作文，從沒問她要不要！就連要送她到美國念書，也是上飛機前幾個禮拜才告訴她。你媽媽是個補習長大的小孩，她自己吃夠苦頭了，如果她要你去補習，一定是真的認為你有需要！」JJ吐吐舌頭，搖搖頭：「可憐的媽媽，學這麼多東西，難怪我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看著女兒陪孫子們走過申請大學的經驗，我不禁感謝上帝的保守。當年我的兒女在國外獨自求學，也沒有人幫忙，他們一一順利申請到大學。近來從報上讀到申請長春藤大學如爬天梯一樣困難。記得以前我曾問過女兒，為什麼不申請哈佛大學？「很困難，我不想浪費時間跟金錢！」我對女兒的回答不甚了解，只是覺得既然在美國念書，為什麼不申請？幸好我當時沒有再多施加壓力，對孩子們的大學路我始終以開放的態度，不用臺灣聯考第一志願那種思維來如法炮製，感謝上帝在他們身邊安排許多天使照顧他們。

正面的榜樣

        兩個孫子在大學，三個孫女是青春期的活潑小女生，個個充滿自信，可愛大方。我相信自信可愛的個性來自家庭給予的安全感，這是父母陪伴成長的成果。女兒曾說：「孩子一定要教導，要有好的學習典範，父母親要陪著成長，言教身教。」對於我曾說過「好孩子不用教，許多事自然就會」的論調，女兒說：「爸爸媽媽不在身邊，我們很快就觀察到人情冷暖，所以養成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習慣，似乎有點被強迫太早熟了。幸運的是我們一直生活在單純正面的環境裡，沒有教到壞朋友。但是爸爸媽媽努力工作的態度也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雖然我們不常見面，父母的鼓勵總是沒有斷過。」

        當我明白現在孫輩們所面對的環境比兒女們當初所面對的複雜百倍，我完全改變初衷，百分之百同意孩子在父母不斷的教導、鼓勵、禱告中才能成長得好。

        房間裡擺著一張我與孫子的照片，朋友們見到都驚呼大笑，那是我與當時念高中的JJ和DL去遊樂園玩，乘雲霄飛車衝下瞬間的「驚叫」合照，JJ說不要讓他的朋友知道，因為照片中的外婆比他還鎮靜。當然，我現在的年齡已不適合搞如此刺激的玩意兒了，但如果孫子們邀我跟他們去遊樂場，我仍然會跟去。當他們在上面衝時，我會在地面用iPhone幫忙照像或喝咖啡等他們，我要珍習每個與孫同樂的甜美機會，感謝天父賜我與如此倒吃甘蔗的晚年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