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變，十年一夢

        被丈夫趕出家門的那天，陽光出奇安靜地照在小小搬家車上，也毫無表情地照著我散了架的心。我默念：「讓我們安全地離開吧！」車發動的一剎那，後面又傳來丈夫的吼叫。我沒敢回頭。

        十年前，我帶著憧憬走進婚姻；甚至一年前還癡癡地以為，只要真心，定能等來遊蕩在外的丈夫回心轉意。但如今，只剩兩個孩子還牽在手裡，還有不多的幾件行李。

        看似落單得如此突然，其實卻是蓄積多年的火山爆發。兩個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不同的人綁在一起，時間並不能製造默契，單純忍讓換不來真愛，夫妻都憑著血氣面對衝突，曲終人散時血腥味濃得散不去。

        我也失去了自我。十年來把全心交給想委身一生的男人，然而他未珍視這顆心，穿著鐵鞋一再蹧踐這癡癡守候他的花園。一直委屈真實的自我，極力滿足他，到頭來發現，這不僅助長了他在家中作威作福，我也變得憎惡自己。養家的重擔突然全部落在柔弱的肩頭、脆弱的心上。

        我拼盡全力照顧懵懂中受了驚嚇的孩子，可是每當獨處時，淚流不盡，一邊恨著負情郎，一邊無情地否定自己。看看身邊的人，似乎個個都比我活得瀟灑，就會恨自己。

        我是誰？

        「一個付出真心，一無所獲的女人。」我告訴自己。

        「妳智商很高，情商是零！」我媽說我。

        「妳不夠包容。我們希望妳和前夫能復婚。」一對認識不久的夫婦好似給我下了一道「德行命令」。

        在辦公室裡，我則盡量在婚變一事上低調，免得招來隱形的歧視。

        十年啊，全是一場空嗎？

亙古愛語的療癒

        那陣子，我如醉如癡地迷上了讀世間最好的那本情書―《聖經》。邊讀邊感歎：人的愛多麼可憐，因為所追求的無非是「被愛」；上帝卻以犧牲、超越的聖愛（agape）先愛了人，即便人不可愛，甚至屢屢犯錯到可憎時，上帝仍說：「我親手造了你。看哪！我將你銘刻在我掌上，看你為寶為尊。為何在外浪跡、苦苦追尋呢？回來吧，我會以永遠的愛愛你。」

        噢，我一直渴求，卻說不清道不明的愛，竟被上帝一語道盡。我沈浸在《聖經》經卷裡：《約伯記》使我在黑暗中望見；《申命記》使我體嘗甘苦交織的滋味；《詩篇》幫我吟唱出心靈裡的音符；《傳道書》展示如何使無常人生走向智慧的終結。上帝也藉各先知書對我所經歷的苦難做出鄭重又深情的回覆；應允我，只要轉向祂，悲劇將蛻變為生命的凱歌。

        上帝亙古以前發出的情話，如藥膏抹進我處處傷口。攬鏡自照時，上帝不斷安慰我：「妳雖經歷患難，我必將妳救活；妳的仇敵發怒，我必伸手抵擋他們。妳不要害怕，因為我救贖了妳。妳從水中經過，我必與妳同在；妳蹚過江河，水必不漫過妳；妳從火中行過，必不被燒，火焰也不著在妳身上。因為我是耶和華妳的上帝。」

        何人理解我的苦難？何者曾為我撐腰？這位上帝，竟看我為至寶，屈尊救我於泥淖之中，敞開懷抱接納我。我在人的愛中受傷，在聖愛中得療癒。

        我終於知道了我真實的身分―上帝鍾愛的孩子。

        握著這張新的「身分證」，我開始能愛自己，也能面對艱困的單親生活了。慘烈的痛苦經歷，終至讓我領受到這份最寶貴的生命禮物！

單親生活心秩序

        心有歸宿，淚水尚未風乾，我開始重建單親家園。雖非一蹴可幾，但好似再活一次。

        最先要建立的，是單親生活的新秩序。新秩序從心開始。我學習承認自己的有限，不再用完美主義的期待為難自己。仍常因孩子無法得享完整家庭的美好而陷入自責和憂鬱，但也慢慢學著用護心盾牌保護自己：「我不要在比較中過活。我的新人生乃上帝所賜，祂對我孩子的愛，無人能比。」

        如果當天沒力氣把房間收拾得更整潔，我也學會接受安慰：「看，孩子今晚跟妳玩得多開心！他們睡前印在妳臉上的吻就是最大的獎賞！」當努力做完了一份報告，卻被上司批評膚淺時，我按捺住不去爭辯，而是仔細研讀上司的評語，承認自己的半桶水，想想怎樣才能再裝滿些。我學會了對自己、對孩子說一句話：「這一次，妳已經付上了最好的努力！」

        我也學習重排優先次序。到底何為生命之重？過去，以家境殷實、工作開心、孩子爭氣為重，卻活得像個救火員，忙碌中了無生氣。上帝卻說：「我來了，是要叫妳得生命，並且得的更豐盛。」

        嗯，我也想要更豐盛！於是試著用上帝的眼光審視自己的行事歷和預算開支表，把不重要的請出去，把有限的生命和資源留給最重要的。這番捨棄的功課，讓我擁有更多：更多時間放鬆，更多時間內省，參與孩子的活動時可以全心全意，減少顧影自憐，開始走出去幫助別人。

        重 建 過 程 中 更 重要的，是重新學習去愛。過去，根本沒想過「愛」還需要學，以為都是自然而然，心怎樣想就怎樣去愛。可如今不得不承認，人本性裡的愛，主要是愛自己。

        認識上帝後才知道自己原來多麼不會愛，愛中帶著多少自私的期待，也不會正確「愛的語言」，真心卻可能造成傷害。單親生活的新起點，逼著我重作「愛的小學生」，孩子們是我的第一手「試驗品」，試驗成功了就惠及更多的人。

        記得第一次勉為其難向孩子道歉時，心中冒出一萬個「是妳先惹我生氣的」抱怨，可當老老實實照著學來的道歉步驟表達完歉意，一下子心中釋然，好像飛起來似的輕鬆，也為母子間坦誠的關係奠定了基礎，孩子因此知道：我們都可以面對真實的自己。

        我還驚訝地發現：原來，我也不會接受愛！也許因為不曾見識過真正的愛吧，過去的我對於愛有種恐懼，在戰兢中一味地付出，其實是在等待回報；衝突來時不會應對，只能逃。未曾得真愛療癒的人，又怎能愛出去呢？所以直到上帝把我這「驚弓之鳥」給安撫下來，帶我回到祂的家裡一次次享受愛的盛筵，我才知曉真正愛的美味，也開始依樣烹煮新的美味分享眾人。

痛苦的奧秘

        探尋痛苦的奧秘沒有捷徑。

        雖然失婚中我主要是個受害者，但變成單親後重新接受愛、學習愛的過程，反倒使我因禍得福，得享世間最偉大的愛。

        像許多人一樣，照著本性，我只會逃避傷痛，不會選擇苦難。然而生命中許多祝福都是在痛苦之旅中拾到的。因為人就是這樣，常常不到窮途末路，就不會真正認真探索生命。人生曠野中，在眼界所見除去了世事浮華的同時，我發現，原來從亙古就發出愛之邀約的上帝，一直就在那裡，引頸企盼等我回家。

        單親不再孤單。

延 伸 閱 讀

楊腓力，《上帝的情書》
簡體：北京，新世界，2012

魯益師，《痛苦的奧秘》
簡體：上海，華東師範大學，2013

馬睿欣，《理家理心》
繁體：洛杉磯，真愛，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