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通過考驗，操練難得的品德課題，是因為——

岳父岳母住我家

█口述／蘇雪峰 整理／林敏雯


         「我是客人，你怎麼可以對我這 麼不客氣？」
         「爸，您不是客人，您是這個家 的一份子啊！」
         岳父自退休後，十多年來在我 家長住，期間偶爾會出現這樣的對 話。兩年前岳母退休後也搬來後，我 和太太，加上四個在家教育的男孩， 便立下家庭生活的學習目標——尊 重岳父母。這課程漫長，天天接受測 驗，曾在「被當」邊緣徘徊。目前漸入 佳境，且聽我一一道來。
        
同處一屋，彼此磨合
         就從我和太太剛結婚時說起 吧。我們在德國留學時認識、相戀， 她生長於寶島臺灣，我來自上海的十 里洋場。當我們向家人提起要結婚 時，雙方父母雖不反對，但也沒有歡 喜接受。那時我們年輕，況且身處異 鄉，天高皇帝遠，仍是結了婚。
         婚後岳父來看我們。第一次和他 相處，表面上客客氣氣，就算文化習 慣上有什麼差異，他對我們的家庭生 活有什麼看法，我也就是左耳進右耳 出，沒當一回事兒。心想，他是客人， 也是長輩，再說只是短期探望，忍耐幾天就好了。
         一天出門上班後，發現有份重要文 件忘了拿，趕緊打電話回去請岳父幫忙 找。我一向是以圖像來說明事情，跟 著我的指示找東西，就像按圖索驥， 絕不會出差錯。但是，老人家找不到 就是找不到。我一下心急，說話的口 氣用詞就不耐煩啦。
         「怎麼會找不到？明明就在……」 當然，還說了什麼更嚴重的話， 我早忘了。不過岳父沒忘。事情過去 幾年了他還會提起：「當初你對我太 不客氣了！」
         開始時我還想辯駁：「我就是性 子急嘛！」但是自從他搬來長住之後， 我才漸漸領悟，不耐煩的情緒，追根 究柢還是源於我不知道如何與長輩 一起生活，不懂何為真誠的尊重。

心態調整，源於尊重
         首先，若要長久相處，就需要調 整「主」「客」心態。當岳父母與我們 同住後，我不再只是期盼他們結束 探望，他們也看自己是這個家庭的成 員。平時計劃全家活動，或是做什麼 決定，都需要考慮他們的意見。當衝 突產生時，不能靠單方面消極忍耐， 而是要雙方積極面對、相互體諒，以 溝通來解決問題。
         拿家裡用的方言來說吧，可不 就像聯合國召開安理會時，各說各 話。我打電話給家鄉的父母，用上海 話；太太與岳父母溝通，講台灣話； 全家在一起時，只有普通話可以通。
         這本也無可厚非，只是當有一方不能 了解另一方拿著電話嘰哩咕嚕老半 天，講得眉飛色舞，後來問他：「你在 講什麼啊？這麼精采！」得到的卻是 輕描淡寫地：「喔！沒什麼。」那聽不 懂的人心裡就納悶，納悶多次就成猜 疑：「你一定是在我背後說長道短！」
         那被冤枉的人，你說，能怎辦呀！ 縱使以慣用的方言與親人寒暄，是天 經地義，再自然不過的事，但為了顧 及岳父母的感受，不希望他們懷有一 點「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念頭，在 許多悶氣、抱怨後，達成協議制定新 家規，在家一律只講普通話。
        
深思熟慮，考驗品德
         你一定想知道，既然衝突這麼 多，為何還與岳父母同住？其實，這 個安排並非權宜之計，而是經慎重考 慮後，對老人家做出的承諾。
         定居南加州後，岳父母出資協助 我們購置房產，我和太太都很感激。 岳父剛退休時身體還硬朗，頭幾年 裡臺灣美國兩頭跑。年歲大了，承受 不起如此奔波，我和太太便邀請他 與我們同住。曾打算為他們另買一棟 房子，但是這麼一來，貸款的壓力很 重，開銷也加倍。最主要的考慮是， 老人家並不願意分開，這樣的安排能 給予他們安全感。於是決定將現有的 房子加蓋，三代同堂，挺「熱鬧」的。
         「熱鬧」，其實包括「熱絡」和「 吵鬧」。與岳父母長久相處，怎麼可 能沒有磨擦、沒有矛盾？
         這些年來，可以說是品德大考 驗，日常生活中很難避免大大小小 的衝突、不愉快，有人也許會覺得麻 煩。其實我們夫妻如何對待長輩，孩 子們都看在眼裡，當我們教導孩子 順服父母前，必須先身體力行。舉個 例子吧！

人比物貴，樹立榜樣
         因為工作的需要，每年夏天我 會有一段時間不在家。通常也安排太 太和孩子前往工作地點與我會合，全 家度假。那年，離開一個月後，回到 家，覺得前後庭園景觀有異。仔細一 瞧，原來岳父母趁我們不在家時，挖 了四棵樹，換成四棵果樹。我立時怒 髮沖冠，彷彿一開口就要噴火。
         被挖的四棵樹雖非奇花異草， 但對我可極有紀念意義。我自己不善 園藝，購屋之初還買不起什麼名貴 的樹，多年來這四棵樹在細心呵護 中茁壯，澆灌多少心血，其中一棵石 棉花更讓我回想起家鄉的景色。現 在竟然……
         當我「詢問」岳父母事情的始 末，可能因控制不住聲量，讓他們覺 得是在「興師問罪」。這能怪我嗎？ 換成別人也會心裡不舒服！不過我雖 然自覺理直氣壯，卻也知道不該以 這樣的口氣對他們說話，於是很快向 他們道歉。
         沒想到這次真傷了他們的心。 他們不但對我不理不睬，沒幾天太 太竟告訴我，岳母打電話找房地產 經紀人，要賣房子（別忘了我們住的 房子他們有一半「股份」哦！）。我驚 覺事態嚴重，便再三道歉，關係才漸 漸解凍。
         後來想通了。是人重要，還是樹 重要？索性請工人來把院子裡的樹 再砍掉幾棵，整理出一些空間，讓岳 父母能盡情怡花蒔草。
         岳父向來儉樸，十幾年前在上 海買了件上等質料的羊毛衫，一直 妥善收藏，難得看他穿。有一天，老 人家鄭重地把羊毛衫拿出來，說要 送我。我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只 見它款式古板，顏色陳舊，真不願意 收下。一時找不到托詞，只好勉強試 穿。心想岳父身材與我相差甚大，肯 定不合穿，到時再推辭就行。
         沒想到，衣服一上身，就像量身裁 製似的。在家人起哄下，我還學著時 裝模特兒般走台步、擺姿勢，在他們 面前亮相。看兩位老人家笑得合不攏 嘴，我剛剛的不情願即刻煙消雲散，還 直問他們：「帥吧？像不像《人間四月 天》裡的徐志摩？挺復古的喔！」

觀察信仰，影響生命
         依我的理解，聖經裡「離開父母， 與妻子連合」的教訓，是指心態和責 任感上以小家庭為主，並非一定要與 父母分開住。這些年來，老人家也一 直觀察信仰對我們生活的影響。
         岳父母與我們同住時，對基督教 信仰雖不反對，卻也從未表示太大 的興趣，我和太太、孩子常為他們禱 告。這些年來，藉著聖經的教導，和 上帝的感動，我自己的脾氣和對待岳 父母的態度漸漸改變。相信他們看 在眼裡，能夠體會信仰的真實性。
         兩年前教會舉辦一次特別的聚 會，即便岳母當時不是基督徒，我和 太太也邀請她參加。聚會的地點在 山上，雖已初春，仍是白雪皚皚，映 襯層巒疊嶂。岳母曾是生物學教授， 非常喜歡此地的景觀，如同每天欣 賞大自然精心製作的紀錄片。
         聚會的詩歌、講員的見證、會友 的親切，深深感動岳母。在那幾天 中，她決定將自己的生命交給上帝 掌管。
         回家後，岳母積極參與教會主日 學課程，預備在復活節接受洗禮。多 年來岳父從未提出要接受信仰，此時 竟也表示願意與岳母一起受洗，成 為基督徒。
         看著倆老從受洗池被牧師扶起， 頭上、臉上水珠晶瑩，我的雙眼也好 似滿盈的池水，溢出歡樂的淚滴。 爸，媽！我不僅這輩子要和您們 同住，將來在天堂，我們還會永永遠 遠住一起。那該有多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