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兼數職的空中飛人

        1977年，我們倆在臺北，從一台打字機、一張辦公桌開始，連辦公室都先借用老同學的祖庴商店。幸運的是，80年代的臺灣有滋養人的大環境，那時代的少數大學畢業生奮發向上、自愛又勤勞，在蓬勃的外銷經濟潮流中，要嶄露頭角十分容易，何況我主修會計、有商務基本概念。1984年，當我們出國拓展公司上游市場時，公司已稍具規模。

        我離開臺灣成為「內在美」，丕強則獨自一人在臺北。三年間，要克服下班後的寂寞，再加上雙方遠距的不便，試探層出不窮。曾有人向我打報告說：公司有女職員傾慕目前「單身」的老闆。我很矛盾又意外地迫切禱告，雖遠卻近地與他彼此提醒；但我更記得外子曾有一年往返美臺七次的紀錄，以當年的埸景可算是破記錄的「空中飛人」！

路遙知馬力，美夢成真

        就在出國當年，婆婆突被診斷出罹患癌症。婆婆當年不過60歲，一直受全家敬愛，所以從她發病到病逝約一年之久，我從沒見過外子開懷的笑容。當時我帶著兒子在美國，小女僅三歲，只得留在臺北，由外公外婆及外子一同照顧。在週日的電話中聽到小女以嬌滴滴的童音告訴我：「今天我的辮子是爸爸梳的，他帶我去花巿看花花，騎小車了！」心中既安慰又感動。夫妻隔著太平洋同心關注一老一少，分離讓我學習到夫妻關係的昇華。

        直到1989年，一位前美國客戶屆齡退休，主動把生意平價賣給我們，我與孩子的美國身分亦同時取得，全家這才定居美國，而完全放棄臺北的好基礎。沒想到「放棄」卻成為「努力」的動力。 若不是上帝格外恩典和憐憫，一介白手起家的小兵，怎能在美國的商場體系中安身立命？

        美國初創業時，我們曾買了一部商旅車，每週往返密州和德州，那時10號高速公路單程就要八小時，我們輪流開車，在車上熱切商討如何學習立足、如何商場突破等等。放長假時還帶著長子幼女，奔馳於美國平穩開濶的高速公路。而途中路易西安娜州的可口海鮮飯，就是最大享受。一家四口全心依靠那握方向盤的舵手，累了就歇息在舒適的車子裡。大約二年的每週往返通車生涯中，那部休旅車成為我們家人生命中的寵物良駒，一家四口走南闖北，還造訪旅遊勝地迪斯耐樂園，也馳往各地商場去參展。

        直覺判斷，寶貴的真情旅途上雖然應該有計畫，但商場中的變化球既無情又無數，我們沒有能力接下每一顆球，但總有另一雙手從不誤事幫我們接住，這是親身經驗的奇蹟。

        2 0 0 0 年外 子 一 人 長途開車到亞特蘭大參展，將車子定速後自己卻倦極睡著，車子漸漸滑到高速公路旁的分隔島草叢中，那雙看不見卻護衛我們的雙手親自握住了方向盤，將車停住在高架樑柱前約二公尺處，待外子在驚慌中清醒時，乍見車外深深的蘆葦擋住車窗，車仍然發動著，一根高架橋柱就橫在眼前！

        旅美三十年中，商務旅行途中發生的感人故事很多，其中最難忘的事件之一是2005年農曆春節的拉斯維加斯之旅。那些年電影《鐵達尼號》主題曲主唱歌星 Celine Dion 聲勢如日中天， 我們夫妻和大學即將畢業的女兒，興致勃勃先訂好門票，再訂妥機票。

        豈料，不知為什麼，我居然記錯了演唱會日期，待發現後已錯過了進場時間不得其門而入，我全身發冷、心情跌到谷底，女兒頻頻跺腳歎息。我盯著Celine Dion 的大幅看板，想像不出自己怎會擺了這麼大的烏龍？更甭談三張演唱會票價共計360美元就此泡湯了。

        只見外子移步售票口，長時間的溝通後，拿了兩張隔日票，是前排好位置，票價卻是每張$800元！他說：「只剩這兩張了，我並不那麼喜歡看演唱，妳們母女倆明天來看吧，我去看其他表演。」女兒抱著父親，真切稚氣地說：「Daddy ，Daddy，你也來看吧，一起來看嘛！」我則身心如蒸洗三溫暖一般，既泠又熱地上天下海。

        隔日的演唱會如預期的精彩極了，場內看表演的我分心地想著親愛的老公如何排遣這空檔。散場時他來接我們，我看得出他根本沒心情去看別的表演，就守候在會場外面，大概擔心沒見過大場面的母女二人弄不清散場方向吧？事後他雲淡風輕地說：「妳們既然那麼想看表演，多花1600美元是我很直覺的選擇。」他情真意切，只想到母女二人的最愛。不錯！錢可以再賺，贏得的卻是我們永遠的回憶。真值得給他再按個「讚」！

從捨棄到自由

        2005年美國國家博物館Smithsonion邀我們公司合作，丕強的產品設計終於被推上了「經典」的舞台。公司1996到2006十年鼎盛的風華，卻埋下了退休時的迷思，眾人掌聲中隱藏了我們不自覺的自我膨脹。從2008到2010年，有三年我們走不出生意快速滑落的陰影，一千多個日子，夫妻彼此對話多的是負面批評，身體更是想不到地狀況百出。旅行在當時好像是一種逃避，而非昔日的激發創作思維。初期我並未意識到這是步下職場的預警，還抱怨美國銀行及股市的蓄意崩盤、中國大環境的不確定，波及全球所有的商業活動；但待收到社會局送來的長輩社福文件時，這才明白商場上的衝鋒陷陣，已然不適合我們，該是讓位的時機了。

        自行創業對家庭的影響是多面的：時間自由、花錢自由、心態自由、創作自由；然而，沒有朝九晚五的框架、沒有月薪的限制、沒有主管的督促、沒有節制的任性，因此家庭與職場成為最大的嬴輸博奕平台。

華麗揭幕，完美放下

        當決定售出華廈豪宅、卸下商場追逐後，身心輕鬆，猶如飛鳥悠遊翱翔無牽無掛。自2011年我們開始懂得用欣賞態度面對這商埸低谷的浪頭，體諒彼此都處在身心靈調整磨合期的顛簸，定下心情迎接浪勢另闢新舞台。近來丕強學習鋼琴、練乒乓球、重整花園、接送孫子女；我則重新整理二十年來發表的文章，結集出書，還參與不繁重的宣教之旅。在公司，則承擔自己尚能夠擔當的「商務指導」，適才適所的感覺真是太美妙了！

        商場真如戰場，我深深體會，靠自己是無法戰勝吊詭的世界。三十多年前，華麗的埸景揭幕，如今簾幕完美放下，有後生小輩接手重新開創，這必定有人在背後為我們禱告，有上帝在前面為我們開路！回顧這點點滴滴的過程，我想天父應當也會為我們三十多年的職場創業生涯按個「讚」吧！

延伸閱讀

本文是作者應邀在6月9日本會 1 2 週 年 慶 感 恩 募 款 餐 會中，分享的部分精彩內容。作者甫於2013年春天問世，談家庭、職場與社區生活動人經歷和心得的新書《溪水之畔》，北美讀者凡為本會奉獻50美元以上，即可索贈一冊。臺灣讀者請上網www.graceph.com或電02-2515-3551向天恩出版社洽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