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卻不尋常的家庭
        以醫者的心當病人，從照顧者的角度接受照顧，在無聲中傳達上帝的愛，這是生命的感染力 ！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卻又不尋常」的家庭。普通的是他們像所有的人一樣，會生病、會老、會死，而不尋常的是他們的故事。他們一家照顧生病的親人總共超過十七年，這一路走過來，多少風風雨雨，親情和家人關係不斷地受著考驗，卻不曾放棄彼此。他們對自己的經歷非常低調，為了表示尊重，我不便透露他們的真實姓名。

        十年前，父親因吞嚥困難，醫生建議裝胃廔管輔助進食，當時我很難作決定。朋友告訴我，俐姊的父親幾年前做過相同的手術，目前情況良好，不妨聽聽她的意見。

        我與俐姊素未謀面，只知道她經營餐飲業，為人熱心豪爽，與父母同住，二老均已年過九十，熟人尊稱「外公」和「外婆」。朋友帶我去俐姊家，那時已過晚上八點，俐姊和外婆熱情地接待我這陌生人。

        朋友已向她們說明了我的來意，外婆直接引我去見外公。外公坐在沙發上，面色紅潤。他是晚期巴金森氏症患者，無法行動、說話和飲食。外婆動作敏捷熟練地揭開他的上衣，示範如何使用胃廔管。

        整個過程中，外公一直保持神智清醒，雖然不能講話，從眼神看來他完全不介意外婆公開展示自己。後來我才知道二老原來都在醫界服務，外公曾是一位名醫，外婆擔任過護理長。

        外婆那時九十五歲，身體硬朗，精神矍爍，她是外公的主要照顧者。俐姊將家中浴室重新裝修，使輪椅可以出入。每日清早她幫外公起床，推他去淋浴，給他穿著完畢，便外出工作。俐姊通常晚上八、九點才下班，除了家訪護理師短暫地例行探視，一天大多數時間是由外婆獨力照顧。如此長達十年，母女的生活以照顧外公為重心，直到他去世。

不變初心
        第二次見到這一家，是在外公的追思禮拜，我才知道他們是基督徒家庭，二老都在年輕時信了耶穌，而外公的父親是牧師。親友們紛紛起來講述外公的生平，說他如何仁心仁術，歷經數次大起大落，從達官顯要的禮遇，到文革時期的迫害，都不能改變他濟世救人的初心，「外公的心比海還寬闊。」一個朋友這樣形容。聽說他在病情尚輕還能走動時，經常推著助行器滿屋子跑，高唱讚美詩。

        追思會結束，眾人散去，留下外婆一人，低聲為老伴唱最後一首讚美詩歌。我腦海中浮現初次見外公那天，他望著我的平靜眼神。

家有一寶
        不久後的某個主日，俐姊陪著外婆來到教會。我們第一次有百歲高齡的老人家來做禮拜，大家興奮異常。外婆對敬拜的態度非常認真，唱詩歌一定開口，不論中英文，傳統或現代，她都照唱不誤。雖然耳朵不靈，聽講道從不打瞌睡，這點令不少年輕人汗顏。我們領聖餐是各人依次走到台前去領餅和杯，外婆也親自拄著手杖上前，且不要人攙扶。

        禮拜後的午餐通常是一家一菜，但俐姊總會備上兩三道適合老人家口味的菜，讓外婆與幾位老姊妹分享。 俐姊的手藝是沒話說的，大家都讚不絕口。自從外婆來到教會，給這個主內大家庭平添不少歡樂，我們尊她為「大老」。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每逢甚麼節慶，一定請她切蛋糕。

        五年來，不分晴雨寒暑，她們母女都準時出席主日崇拜。俐姊本人尚未信耶穌，但她每週日放下生意，帶母親上教會，而外婆為了能讓女兒來教會，天氣再冷也不缺席。後來外婆私下告訴我，她一生中最規律地做禮拜就是在這段時間。

妳在那裡，我也在那裡
        外婆中風了，右半邊身子行動不便。她不忍讓女兒步上自己當照顧者的後塵，所以堅持要住安養院。俐姊卻不放心她一人住在陌生的環境，每天一大早去看她，下了班又去。一個下雪天，俐姊滑倒了，雙腳骨折，送醫打了十根釘子。想不到因禍得福，她也住進安養院復健，於是母女同住一間病房，得以朝夕相伴。

        我們去探望時，只見病房收拾地窗明几淨，外婆坐在桌旁，面前攤開一本大字版聖經，俐姊則躺在床上玩電腦。我打趣說她們把家搬過來了，俐姊笑著點頭，沒想到她真有此意。

        俐姊完成復健，必須出院。她又恢復每天來安養院的慣例，早上8點半到達，晚上9點鐘離去。她每週工作兩天，上班期間就託朋友照顧外婆，下了班又趕回來，留到10點左右，等外婆上床就寢，一切安頓妥當才走。一晃眼，兩年半就這樣 過去了。

她從不埋怨
        住安養院總不如在自己家舒服，不少住客經常牢騷滿腹，但俐姊說外婆從不埋怨，她從未聽過外婆埋怨任何人或事。外婆總是親切對待每個人，向每個為她服務的人道謝。我們去看她，她都會問起教會的弟兄姊妹的近況。

        聖經哈巴谷書三章17至18正是她心態的寫照 ：「雖然無花果樹不發旺，葡萄樹不結果，橄欖樹也不效力，田地不出糧食，圈中絕了羊，棚內也沒有牛； 然而，我要因耶和華歡欣，因救我的上帝喜樂。」

善良是他們的標記
        對於外人加給她的稱讚，俐姊以一貫的低調回應：「我很單純，只知道這是一種責任，不覺得是犧牲，因為我並不嚮往去度假或其他生活上的享受。如果不這樣做，我會很內疚。」認識俐姊多年的人說她善良，我很同意。在外公、外婆和俐姊身上，我看到善良，也見到上帝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