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上午10:30，臺北市一公寓。
        替嬰孩換上乾淨衣褲，安頓到嬰兒床上後，男人拎著被金黃色屎尿沾黏、帶著餘溫的衣褲，快步踏進浴室，熟練地扭開水龍頭，先將屎尿用清水約略沖洗，然後拿起肥皂在衣物上黃色汙漬處塗抹幾下，接著拿起軟刷。不一會兒，剛才還飄著濃濃酸臭味的下襬、後腰、胯下，只剩淡淡的黃色。最後，將它們放進旁邊的臉盆，順手擠了點冷洗精再加些水，把最後的清潔任務交給化學作用。此時耳際傳來嬰孩的哭聲，他知道，該是餵兒子喝奶的時間了……

何樂而不為？
        新婚才三個多月，妻和我便意外地發現她肚子裡有了個寶，新婚的美好於焉交織進懷孕的苦辣酸甜。陪著妻參加一家家嬰兒產品廠商舉辦的「媽媽教室」、預備張羅新生兒衣物、聽取前輩先進的經驗，同時，我們逐漸萌生出「請育嬰假」的念頭。我和妻都在工作，她的薪水高出我許多，便打算在寶寶出生後，由我請半年的育嬰假，在家當全職奶爸照顧小孩。支持我當時決定請育嬰假的最重要理由，就是：「工作可以找人代理，而孩子的人生無法倒帶。」

        另一個支持我請育嬰假的理由，則要歸功於臺灣2009年5月起，才修訂實施的《性別工作平等法》第十六條。不但規定在子女三歲前可留職停薪，在育嬰假前半年，還可向社會保險（勞保）申請「育嬰留職停薪津貼」，每月可請領薪資的六成。換句話說，就是政府給付我保姆費，照顧自己的兒子！

        給錢，還真是個有力的誘因；此前數年，全臺灣每年申請育嬰留職停薪者，均僅寥寥數千人，2009年實施當年，便有二萬九千多人請領育嬰留職停薪津貼。此後年年遞增，而2013年10月底統計，已達五萬七千人。

他也請育嬰假！
        當 然 話 說 回 來 ， 像我 這 般 請 育 嬰 假 的 「 先生」，依舊算是稀有的「保育類動物」。自2009年以來，請領育嬰留職停薪津貼的二十二萬九千多人中，男性僅占16.4％；也就是說，臺灣每有五位請育嬰假的媽媽，才有不到一位願意留在家照顧自己小孩的爸爸。「你不適合啦！」「不好吧？男生都比較粗心耶！」「哪有太太上班賺錢，先生在家帶小孩的呢？」難怪連我的某些家人和朋友，在我做出請育嬰假的決定時，都連番勸阻。

        當個愛家、愛小孩的丈夫難道也有壓力？一位叫卡麥隆（David Cameron）的英國男士，在幼女於2010年8月出生時，根據該國2003年才實施的法令，請了「陪產育嬰假」兩週。此老兄究竟何許人也？他是英國近二百年來最年輕的首相，也是英國第一位安排育嬰假的現任首相。「國家大事怎麼辦？」還有副首相頂著呢！而女兒可就只有他這麼一位爸爸哩！經過這段日子的親身驗證，我更加深信，一個主動參與養育孩子的父親，對下一代的發展絕對有正面的影響，而父親自己也必獲益良多。

瞧，敬業奶爸的日程表！
        自從妻於2013年7月底產假結束開始上班後，每晨七時許，我就被早已起床擠母乳的她搖醒。還來不及漱洗，就得把剛擠出來的奶，貼上標籤註明時日和產量放進冰箱，再沖洗擠乳器裝進攜帶盒中。然後把妻要喝的「精力湯」，從熱騰騰的電鍋裡裝進一公升容量的大保溫壺，再把保溫壺、擠乳器攜帶盒、前晚切好的水果，加上兩個儲乳瓶和保冰袋，一併塞進背包，好讓妻背著去上班。她在工作之餘，還得生產製造出兒子要喝的母乳，她戲稱自己「每天帶便當回家給兒子吃」。

        至於我白天的奶爸生活，就在餵奶、拍背、打嗝、陪玩、陪笑，還有洗澡、脫衣、穿衣、換尿布等循環中度過；清洗屎尿衣褲已是家常便飯，整理各式家務更在每日待辦事項清單中。

        妻下班回家後，奶爸就輕鬆了嗎？還早著哪！除了在兒子享受吮奶之樂時，我要陪妻聊天兼摺衣服外，同時更得張羅晚餐。餐後的自由時間很短暫，一方面要清洗碗盤餐具、整理家務，加上兒子這時精神健旺需人陪伴，所以得和妻輪流洗澡，九點半還要收整垃圾好趕上「少女的祈禱」（垃圾車召喚市民丟垃圾時播放的音樂）。當然，還是我這奶爸拎著垃圾袋下樓，與鄰舍們趁機話家常。

        睡前禱告後讓兒子躺上嬰兒床，房間熄燈，妻也趁此時補眠。我旋即踏出房門，開始預備「精力湯」藥材：適量的黃耆、枸杞、紅棗再加一小片當歸，放入袋中置於冰箱，以便妻次日早晨直接放入電鍋熬煮，紅棗且需事先用刀劃開以求入味。另外要削切水果，蘋果、芭樂、香瓜、蜜桃、葡萄、水梨、甜柿，都是按時令季節常見的品項，有時也有住在外地的父母寄來或親自拎來的愛心。

        手洗兒子一天換下的衣物、紗布巾，和妻的貼身衣物後，深夜十一點多喚醒補眠的妻睡前擠奶；等到我把剛「問世」的奶貼上標籤放進冰箱，沖洗擠乳器，刷牙漱洗後，我倆躺上床睡覺時通常已過子時。這就是「善爸甘休」的育嬰假期間，我每天的甜蜜負荷。

育嬰有假，真愛無價！
        即使只是短短數月的奶爸經驗，我已越來越尊敬那些掛著「全職媽媽」頭銜的家庭主婦；我敬佩她們能在短短一天中，完成全家上下諸般繁雜的事務，還要能把小孩照顧的妥妥貼貼。一位在家操持家務兼帶小孩的母親，其忙碌程度絕不亞於一般上班族，更何況上班族還有中午休息時間呢。

        我的時間觀，則因這段在家帶兒子的經歷而改觀，變得更有「彈性」。因為兒子不受控制，何時拉屎、何時肚子餓、何時嚎啕大哭，可不是按著父母規劃。而我能做的，就是在時間運用上更有彈性，善加利用每段零碎時間，時常一件事要經好幾回合才能真正完成。

        與妻之間的「夫妻溝通」，更因有了兒子而複雜許多。加上我這奶爸的身分，還多了一絲「違和感」─「我上班很辛苦耶！你在家怎麼不多做點事？」「在家要多拍些照片傳上網路，這樣我上班想兒子時，才能馬上看到啊！」「說！你愛我比較多，還是愛兒子比較多？」不過我和妻的確因為養育這頭生的兒子，而加添不少「革命情感」，對「家」的概念也更為清楚。

        臺灣有位著書不少的全職母親曾說：「父母是有保存期限的！」因為有一天，父母終將面對孩子長大後，離開自己身邊的人生。所以，我寧願暫時停下工作，好好享受這位母親所說的：「養育下一代時，千金也買不到的美好時光。」育嬰假雖有時日之限，育嬰「價」卻難用金錢衡量，而一切的辛勞和疲累，都在看到兒子點滴成長與改變，以及我對他輕輕微笑，他便咧嘴大笑的回應後，化為烏有。

作者樂意與甘休的善爸們分享當全職奶爸的心得與資源，請電郵 shenn2010@yahoo.com.tw

延伸閱讀

1. 《 第 一 個 B a b y 來 臨後》，本刊第13期主題企劃，莊光梓、馬睿欣、林奐均等著，請上網享讀。
2. 真愛同工團隊合著，《好爸爸的承諾與堅持―回應歸家的呼喚》小冊，請洽本會及天恩出版社。
3. 高特曼、西爾弗合著，《恩愛過一生》，天下文化，臺北，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