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婚外情說不．故事篇
夢醒時分

█六月

　　「如果明早醒來，睜眼就能見到妳躺在我身旁，那會是多麼美好……」一個不是我丈夫的男人，深情款款地說出了這句話。霎時，我看到自己正一步步陷入漩渦……

不甘寂寞
　　一九九O年，我隨著新婚才兩個月的丈夫到美國陪讀。丈夫曾就讀於新竹一所知名大學，大四那年因一次校際聯誼活動而與我邂逅。大學畢業，我在日本公司上班，等他兩年當兵回來，我們立即結婚。當初會決定嫁給他的主要因素之一，看上他是個會念書的書生，而且已計劃婚後赴美深造。
　　婚前，丈夫與我並沒有太多的相處時間，除了大四那年他常從新竹往台北跑來看我之外，他服兵役之後，大多時候是靠書信聯絡。結婚前，準備托福、準備申請學校、準備婚禮瑣事，兩人真正談情說愛的時間少之又少。丈夫說，到美國再補蜜月之旅吧！
　　二十六歲的我，對美國是懷著夢的。那個夢是由好萊塢電影中多彩多姿文藝愛情的泡泡所編織的。總覺得在美國，每個季節、每個城市都是醞釀戀愛的沃土。在校園、在圖書館、在超級市場、甚至在馬路上都可以轟轟烈烈談一場戀愛。
　　隔著哈德遜河，每天我可以看見全世界最光鮮的城市─紐約市。平日丈夫上學之後，我一個人留在家中。活潑好動的個性，怎甘在如此海闊天空的新大陸，長期乖乖待在家裡？
　　「我能做什麼呢？」「妳大學主修日文，就找個教日語的工作吧！」
　　丈夫建議我到附近的大型日本超商張貼日語家教廣告。我心想，這裡是美國，誰會願意學日語？再說，學日語該找日本人，哪裡輪得到我這個日文半調子的台灣人呢！

夢中情人
　　貼完廣告三天之後，一通電話打來了。我們約在那家日本超商的美食廣場見面，我告訴對方，當天我會穿一襲深藍色的洋裝。
　　「我是安迪，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一位英挺輪廓、俊偉身材的白人，操著不太流暢的日語站在我面前自我介紹。
　　這位看起來大約三十歲的年輕人，棕色小平頭、一對藍眼眸、一件黑皮衣、一條藍色牛仔褲、一雙白色網球鞋。既有湯姆克魯斯的帥哥外型，又有李察基爾的男性魅力。他露出友善的微笑，乍見之下，我楞住了，心頭如小鹿亂撞，彷彿偶像明星突然出現我眼前。我想我們都給了對方一個美好的初次印象，並約了下次見面時間。
　　回到家中，被課業壓力與疲倦寫滿一身的丈夫，仍像往日一樣專注在電腦面前，只隨口問了幾句日語家教的事。不知怎地，那日回家後，丈夫的冷漠一點也不困擾我了，我的心情特別舒暢，洗澡時竟哼起歌來。
　　我開始為準備日語家教教材而忙得不亦樂乎！上課前我細細打扮自己，每週五晚上七到九點鐘，成為我一週七天中最期盼的時光。

步步沈溺
　　二十九歲的安迪是愛爾蘭裔，職業是機械工程師，對日本文化特別有興趣，單身的他和母親同住。和安迪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令我珍惜，每一回都是在倒數計時。
　　經常我們坐在美食廣場的一角，草草把日文課本讀過一遍，然後就走到超商外面，一面欣賞對岸紐約的華麗夜景，一面天南地北地聊。聊我們的過去、聊我們的夢想；談美國、談台灣、談日本，我倒覺得他像是我的英語家教呢！我們從不會發生口角，因為浪費不起永嫌太短的黃金時光。
　　「今天就不要上課吧，我們去看夜景！」相識半年後的這一天，安迪邀我坐上他的寶藍色跑車，透過天窗，眺望星空，天大地大的美國，好像就濃縮到安迪這輛日產跑車之內，只剩下我們倆在這小小的鐵盒中相依相偎。我把頭埋進他的肩窩，他深深地一吻??。我感覺自己就像文藝片裡面的女主角，只盼整個宇宙就在此刻凝結了！
　　「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嗎？」我愛嬌地問安迪：「我夢想這輛車能載我們兩人到日本環島旅行一個月。好不好？我們現在就去日本！」我的夢想不再是環遊世界或拿到碩士學位。我最後的野心，就只想靜靜地靠著安迪，讓這輛跑車載我到日本北海道，載我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那妳想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嗎？」安迪也問我：「我夢想，如果明早醒來，睜眼就能見到妳躺在我身旁，那會是多麼美好……」
　　一個不是我丈夫的男人，深情款款地說出了這句話，我看到自己一步步陷入漩渦，在沉淪、在淹沒，攔也攔不住自己。一瞥手上的錶，晚上十點了，丈夫應該正在紐約回澤西市的火車上。我該回家還是留下……

盤踞在心
　　渾身燥熱心急火燎中，突然間好似有一道寒芒刺中我胸口，「外遇」、「姦情」、「出軌」、「不貞」、「欺騙」……等等字彙，莫可遏抑地、走馬燈似地在我腦際飛轉。我道聲晚安，衝下安迪的車子，狂奔至自己車上，風雨的夜晚，我死命地踩著油門向家門飛馳。然而我知道，安迪已化為一個影子跋扈地盤踞在我心底，揮不去、挖不掉、趕不走。
　　下個禮拜，我們又如常見面，誰也不提我「臨陣脫逃」的事兒，只是彼此眼神交會，雙手欲觸之際，熱度不斷累積高昇。
　　除了星期五晚上見面，安迪也會請假找我出去看電影或是到日本餐廳吃飯；春天他帶我到紐華克賞櫻花、夏天乘船到自由女神公園、秋天踩踏中央公園的楓葉……。
　　熱戀的滋味，讓我的生活絢麗多彩，我的生命氣息彷彿只是為了與安迪在一起的片斷時光而存在。當然我心頭始終吊著惶惶不安的巨石，但良知敵不過慾望的誘惑，我任由這份不該發生的感情，順其自然地發展下去。

濃情蜜意
　　平安夜前夕，電話鈴聲響了，我在浴室洗完澡正準備出來，直覺告訴我，是安迪打來的。一股腦兒衝出浴室接電話，果真是他！
　　邊換上睡衣，邊說著電話，躺在軟綿綿的床上，輕撫自己潤澤烏黑的及肩長髮，輕輕抹上乳液，不知道電話那一頭的安迪，是否也聞到我身上的清香？
　　我下了床，穿著絲質睡衣站在化妝台鏡前，一面講電話，一面欣賞自己的每吋肌膚。不禁，我雙頰飛紅。生平頭一遭，我為意識到自己是個成熟嫵媚的女人而得意。
　　「妳現在正在做什麼？」安迪彷彿心有靈犀似地在電話那頭問。我答非所問地說：「謝謝你幫我認識美國，我很幸運能認識你！」安迪在我生命中的出現，讓我如春花怒放，他的聲音有種蠱惑的力量，我全身每個細胞都活過來了。
　　望著手錶，居然十一點了，我不知不覺已經和安迪在電話上有說有笑一個多小時，幾乎把書房裡的丈夫給忘了。

石破天驚
　　「明天開始，不准妳和他再通電話了！」光電石火、毫無預警地，平日溫順沉默的書生丈夫，突然鐵青著臉站在我面前發出這句尖銳的命令。
　　「為什麼？你不可以這麼專制、霸道，你不可以剝奪我交朋友的權利！」我渾身顫抖、血脈僨張，一波波強烈的恨意直泛上胸口。是惱羞成怒？是已經自我催眠到認定此事理直氣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我的腦子已經不能再思想了！
　　難道是丈夫剛剛聽到我們在電話中有說有笑吃醋了？難道他早已經看穿我和安迪之間……，難道他已經容忍了我一年？我到底該怎麼辦？異鄉噬人的黑夜，沒有任何親近的朋友可以傾訴，腦海中上演著千百種可怕的情節，就在噩夢連連中輾轉反側到天明。
　　愛到底是什麼？我愛的是誰？何處是我的歸宿？我為安迪魂牽夢縈，但那算是愛嗎？
　　接下來那幾週，我只能偷偷溜出去用公共電話打給安迪。情慾似毒蛇，無止息地啃囓我、纏困我，直至我毒發；我失魂落魄，終日恍惚，沒有笑容，面無表情。我懊惱後悔，那通電話不應該談得那麼得意忘形；我自怨自嘆，和安迪「恨不相逢未嫁時」。

鐵肩柔情
　　終於，先生打破沉默，對我說：「是我把妳帶到美國，我必須對妳還有妳的父母負責任。如果妳覺得和他一起會更幸福，我不勉強妳！但是妳要想清楚，異國婚姻會很辛苦，過去一年妳和他相處時，看到的只是浪漫而非現實的一面。」
　　他握住我的雙手，直視著我的雙眸，哽咽地說：「我希望妳迷途知返，忘了他吧！我答應妳完全放下過去，無條件接納妳。對不起，過去一年，我總是忙著課業，疏忽了妳，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回想過去，我不甘於妻子的角色，還美其名為「追求蕩氣迴腸的愛情」，「活出自己、敢愛敢恨」。
　　我也曾想抗拒婚外情的誘惑，但我就像沙漠裡不知乾了多少年的植物，只要一兩滴雨水就可滋發出所有的艷麗，且為那兩滴水想要拼命活出女人所有的光與熱。
　　直到丈夫表白願意完全接納我，我彷彿在沙漠中渴求甘霖的枯叢變成溪畔的蔥蔥綠木。篤定、安全的感受漸漸蓋過了罪咎、心虛、「沒有明天」的焦躁。

平靜安穩
　　而這只是我從婚外情回轉的開端。決心斬斷與安迪的戀情後，先生伴我行過一段崎嶇仄徑。我知道他有滿腹委屈不平，有千言萬語該質問追詢，然而他嚴守承諾，絕口不提那段出軌的故事，我要衷心感謝他所展現的驚人包容力與承擔力。我這才驚覺，人不可貌相，書生型人物，也能有鐵肩、有柔情。
　　更幸運的，是我們倆同時到教會，得到心靈的醫治、明白了夫妻彼此委身的真諦、得到了牧者睿智耐心的輔導。半年後我懷孕了，共同創造的新生命，更加深了我們倆心靈的契合。我深深體悟到，有婚約遮蓋保護的夫妻之愛，猶如家常菜餚，雖不如外遇的盛宴能饜足口腹之慾，卻能真正養生保健。
　　我們搬了家，換了電話號碼。但是，偶爾，禮拜五晚上七到九點鐘，我仍會突然陷入極深的惆悵與對安迪的思念中。在路上看見寶藍色的跑車、經過日本超商，也會驀然心痛怔忡良久。我知道，一年之久與安迪每週至少一次的耳鬢廝磨，不是說忘就能忘得了的。
　　於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只消有那麼一絲絲熟悉的焦躁又溜上心頭，我就給先生寫e-mail或打電話，要不然就找教會姊妹分享靈修心得、一起禱告。
　　直至我抱著初生的嬰兒從醫院回家幾個月後，有天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綠燈時，前方和右側居然都是寶藍色跑車。而我卻平靜安穩得不起一絲漣漪。就在那一刻，我心中飽漲著對上帝、對丈夫的感激之情，熱淚沿著雙頰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