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妻永齡於2023年4月回天家後，接二連三地，我經歷了一個又一個的「第一次」。

        2023年5月中，經歷了「第一次」沒有她的母親節，後又經歷了「第一次」沒有她的感恩節、聖誕節⋯⋯

        這些曾經是我倆一起興奮準備、歡喜迎接的佳節，現在卻變成我需要獨自克服跨越的一個個里程碑。然而，感恩的是，即使每次的里程碑都在傷感中度過，留下來的卻是繼續往標竿奔跑的鼓勵。

        隨著假日季節的臨近，在喪偶的痛苦和孤獨中，我忽然想起六十幾年前念大學時，有一次看完1961年出品的愛情片《天涯何處無芳草》（Splendor in the Grass）之後，那一股極其濃烈的傷感，竟然與現在一模一樣！難道這就是所謂的Déjà Vu（似曾相識）嗎？很明顯的，當時所經歷的某種心靈衝擊，已經深深烙印在我心底，60年來未曾消減一絲一毫！所以我現在竟然還能完全感受到當年看完電影之後的失落與憂傷！

        我當時大約二十歲左右，對殘酷現實的變化莫測體會不多，只是對這種浪漫故事充滿憧憬，對一段因某些事情發生而被迫終止的美麗愛情感到悲痛和沮喪。這電影的結局很令人感傷，莫名地震撼了當時年輕的心；為甚麼這樣一個美好的愛情故事，就因為許多出乎意料、讓人無奈無助的事發生，以致人生就這樣被完全翻轉了？

        電影的最後，從精神病院治癒出來的女主角鼓足勇氣，特意打扮，和兩位好友去看當年英俊帥氣、讓她神魂顛倒，現已埋身農場、結婚生子的男主角。她看到男主角兩歲的兒子，不禁深情擁抱良久，也許讓她感覺像是在擁抱男主角？讓他單純善良的妻子在旁看了似乎都有點吃味。回程的路上，好友問她：「妳還愛他嗎？」她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心中悠悠地想起著名英國詩人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 -1850）所寫的詩句—

        那曾經燦爛輝煌的時日，
        永遠從我的視野中消失，
        誰也不能令時光倒流，
        再使青草欣榮、花朵奔放；
        然而我們無需感傷，
        寧可在餘留的事物中尋找到力量！

        電影就在這美麗而傷感，但又有積極力量的詩句中落幕。

        記著當年看完電影後，我還特別到圖書館去找這首詩的原文，甚至試著背下來，因為它的詞句清新雋永，深深觸動了我的心靈。電影片名Splendor in the Grass也是出自詩裡的一句話。

        2023年的感恩節讓我特別想念愛妻。我很感恩她在世的最後20年，是我們最享受的一段歲月。我們已到成熟年齡，身體尚健康，能夠到處為主奔跑，在北美、臺灣、中國等地教導夫妻如何建立健康的婚姻家庭。我們做自己熱愛的事，各處也都有愛我們的同工和學生，親眼看到我們夫妻檔的影響力，彷彿splendor in the grass，和 glory in the flower（青草欣榮和花朵奔放）。然而，現在已經永遠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一去不返了！

        沒想到，這部六十幾年前的老電影，居然成為哀傷旅程中一段感動我身心靈的小插曲。

        2023年感恩節和聖誕節是我哀傷旅程的另一個里程碑。但我確信，2024年的感恩節和聖誕節會更好，因為必有更多的人事物，讓我覺得更加感恩。

作者為本會特約講師。請上網賞讀他發表在本刊119期〈最好的還在後頭！—歡慶金婚的驚喜與展望〉，以及134期〈行經哀傷的祝福〉。